申报》谈起。
解释了好半天,沈媒婆恍然大悟地说了句:“啊!原来是‘卖朝报’的!”
“卖朝报”是浙西的一句俗语。这可不是一句好话:凡是公然道人长短,四处宣扬别人的丑闻,名为“卖朝报”。侯勋当然也懂这句俗话,深怕引起误会,赶紧要作解释。
“沈太太,你不要当我是‘卖朝报’的!你们小姐这件遭冤枉的案子,我们《申报》登过很多,都是帮你们说话,骂浙江巡抚、余杭知县草菅人命,太没有道理。决不是说你们的坏话。”
何谓“草菅人命”,沈媒婆不懂,但侯勋所表白的意思,是可以了解的,便归总问一句:“你是帮我们的?”
“对,对!一点不错。我跟我们的《申报》,都是帮你们的。今天我的来意,亦是如此。”侯勋看了小白菜一眼,接着又说,“刚才我听老王谈起,才知道沈太太、沈小姐住在这里,实在幸会之至。我想,沈小姐吃了许多苦头,真正是无妄之灾,心里一定有许多苦楚要说,是不是?”
“是啊!”沈媒婆说,“一个人有苦楚,总要跟哪个诉诉苦,心里才好过些。”
“我的来意就是这个意思。不过,跟别人诉苦,听到的只有一两人,如果跟我说了,我拿它登在报上,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晓得你们的苦楚。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?”
这一下,沈媒婆算是完全了解了侯勋的来意,当即转脸问小白菜:“你看呢?这位侯先生倒是一番好意。”
小白菜不即答言。她跟沈媒婆的想法不同。能替她诉诉苦,自然是件好事,可是牵涉到她跟杨乃武的那段私情,就不是好事了,因而迟迟未答。
“沈小姐,”侯勋直接向她下说服的功夫,“你在受冤枉、吃苦头的时候,心里一定有个想法,总有一天要把那些贪官的胡作非为,好好儿说一说,让大家晓得,那些人是怎么样的可恶!现在就是一个机会!
你要说出来,越详细越好。那一来,让贪官污吏知道,他们做的坏事,迟早会掀开来;一掀开来,朝廷会查问,上司会追究,千千万万人会骂,不但麻烦多多,而且走出去面上无光。那就会觉悟,坏事做不得。
沈小姐,你想想,这不就可以平你心里的气了?”
“嗯、嗯!”小白菜把他这番话都听了进去,愿意跟他合作,但仍有一层不便启齿的顾虑,就是怕提到她跟杨乃武的私情。
正在这迟疑未答之际,詹善政到了,一见有生客在座,不觉一愣。沈媒婆便替他们引见。侯勋不知道詹善政是杨乃武的至亲,而詹善政得知侯勋的身份以后,却颇为紧张,所以寒暄过后,急忙将沈媒婆邀到一边,询问侯勋的来意。
“他是什么访问员,说要把我们两家遭冤枉的事,写下来去登报。”
“这,这可不能乱说。”詹善政低声答说,“我来对付他。”
沈媒婆点点头,走回去先向小白菜作个示意戒备的眼色,然后静静地坐着,看詹善政的动静。
“侯兄,”詹善政说,“实不相瞒,杨乃武就是我的姐夫。这件血海沉冤,我完全清楚,有什么话,问我好了。”
“啊,啊,失敬,失敬,”侯勋惊喜交加地,“幸会之至。”
彼此作了一番寒暄,詹善政表示,一时无法详谈,愿意做个东,杯酒之间,细谈这桩冤狱的前因后果。
那位不速之客,有些结果,颇为欣慰,暂且告辞,约定第二天去拜访詹善政。
接着,詹善政道明来意。原来仁钱会馆的赵司事,为了沈媒婆与小白菜搭便船回乡的事,奔走了一下午,已有结果,詹善政就是特地来报信息的。
“你们的运气很好。两家都很乐意带你们回浙江,现在倒是要让你们自己挑了。”
听这一说,沈媒婆喜出望外,满面含笑地说:“多谢,多谢!詹少爷请你说说两家的情形看。”
“一家是奔丧回杭州,姓朱,是大官,老太太在杭州中风故世了。朱家全家大小都回杭州,人很多,行李也不少,一共要用到四条船,不在乎你们婆媳两个。不过,”詹善政说,“朱家小少爷、小姐很多,在京里用的两个老妈子,都不肯到南边,所以路上要帮帮他们的忙。如果大家合得来,到了杭州,你们愿意在朱家做下去,也是可以的。”
沈媒婆心想,这是等于在朱家做仆妇的“替工”,心里就不大愿意,不过表面不露,依旧带着笑容问道:“还有一家呢?”
“还有一家是湖州人,姓刘,在工部衙门当差,放到云南去做知府。‘云贵半片天’,老太太怕到了那里回不来,不肯去,决定回湖州,正要人做个伴。不过,她是回湖州,到了嘉兴,就要分路了。”
“那倒无所谓。”小白菜接口说道,“到了嘉兴,离余杭也就近了。”
听这口气,她是愿意跟这一家回浙江。沈媒婆也觉得刘家比朱家来得合适,不过,还有许多情形要打听清楚。
“这位老太太,脾气好不好?”
“吃素念佛,人最和气不过。”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