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爷的恨?”
“我恨他做啥?我只觉得——”她的话没有完,而语气很清楚,不但不恨,反觉得愧对杨乃武。
“这样说起来,你跟杨大爷见一面也不要紧!”
沈媒婆尽量将语气放缓,仿佛无所谓的一件事,而小白菜却惊异了,“见一面?”她问,“这是哪个的意思?”
“自然是杨大爷的意思——”
原来沈妈妈此行的本意,就是受了男主人的嘱咐,来探询口风,有没有跟小白菜见一面的可能。此事并无结果,因为沈妈顾虑到杨太太知道了,自己的饭碗都会不保;而沈媒婆因为不能确知小白菜的意向,也不敢作任何肯定的答复。所以话到一半,就没有再谈下去。
如今沈媒婆已经了解她的心境,认为安排她跟杨乃武见一面是可能的。而这一番见面,杨乃武自然会问到她以后如何过日子,如果她肯开口,跟人家要一笔不小数目的款子,也是办得到的。所以沈媒婆对这件事,一下子变得很起劲了,只是不便露在表面而已。
见小白菜沉吟不语,沈媒婆便又怂恿,“见一面把事情弄清楚也好。”她说,“你当初也是万不得已,心里的苦衷,也不妨跟杨大爷说一说。苦水吐过了,心里就舒服了。”
这几句话,正说到小白菜心坎里,当即问道:“怎么见法呢?”
“这,我跟你干娘去商量。”沈媒婆说,“总要避人耳目才好。”
话是这么一句,细细想之,却是困难重重,自己这方面还好办,杨乃武甫经出狱,又瘸了一条腿,杨太太怎么敢放丈夫一个人出门?再说,杨乃武又有什么理由,说要一个人出门?
“算了,算了!办不到的事,娘,不要去白费心思了!”
“你不要管,只要你愿意跟杨大爷见个面,总有办法好想。”
小白菜不作声,意思是果真想到妥当的办法,跟杨乃武见一面亦无不可。
到得傍晚时分,客栈的伙计走了来,进屋先赔笑,又有些踌躇之意,仿佛有事不便启齿似的。
这个伙计姓王,沈媒婆便问:“老王!你不是有话要说?”
“是,是!”老王格外恭敬,尊称沈媒婆为“老太太”。他说:“有个客人,有点儿冒昧,要来看老太太,有点事谈。这件事谈成功,倒也是好事。”
“噢,什么好事?”
老王看了小白菜一眼说:“这位客人,葛太太也见过。就是早晨要住那间空屋的那位客人。”
“谁啊?”沈媒婆莫名其妙。
小白菜却不暇理会她婆婆的话,只觉得那位客人很能体恤人,印象不坏,所以问说:“那是怎样一位客人?做什么行当?要来看我们,是什么事?”
“他姓葛,上海来的。为人很好。”
沈媒婆不怕见任何陌生男人,便转脸问小白菜:“你看呢?”
“见一见也不要紧。”小白菜说,“那位客人不像坏人。”
“不是坏人,不是坏人。”老王很起劲地说,“我去带他进来。”
带进来的这个人,约莫三十出头,穿一件西洋呢的衬绒袍子,戴一副金丝眼镜,生得眉清目秀,是个很体面的读书人的样子。进门一揖,自己报姓:“敝姓侯!”
原来姓侯,与老王所说的不同,想来是他听错了。沈媒婆听到姓侯的浙西口音,便有亲切之感,很客气地说:“是侯少爷,请坐、请坐!”
“不敢当!我叫侯勋,叫我名字好了。”
“没有这个道理——”
“娘,”小白菜插嘴,“人家是文墨先生,叫侯先生好了。”
“对,对!侯先生!”沈媒婆问,“是哪里人?”
“我是浙江嘉善人。”侯勋答说,“嘉兴过去,靠近松江的嘉善。”
“我晓得,我晓得,大家同乡。”
“是!”侯勋视线落到小白菜身上,“这位我刚才见过。冒昧得很,不知道该怎么称呼?”
沈媒婆亦不知该让侯勋称她什么,只说:“从前是我媳妇,现在是我女儿,我姓沈。”
“那,我应该叫沈小姐!”侯勋说着,又是一揖。
小白菜自己都不曾想到,忽然会变成“沈小姐”,但此称呼虽是第一次入耳,却绝无不接受的道理,腼颜答一声:“侯先生。”
“刚才老王来说,侯先生要来看我们母女,不知道有啥贵干?”
“说来话长,不知道沈太太有没有工夫听我细谈?”
“不要紧,你说好了。”
一旁负责引见的老王,是得了侯勋丰厚的一笔小费,自觉有责任替他把这件事办妥。此刻听得沈媒婆愿意与侯勋长谈,自己的责任便已尽到,便插进来说:“请侯老爷跟沈太太谈谈,我去沏茶。”
等老王拿着茶壶离去,侯勋先自介身份:“我是上海申报馆的访员——”
“什么?”沈媒婆问。
一开始交谈便很吃力了。沈媒婆和小白菜都不知道什么叫“申报馆的访员”,侯勋得从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