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费心了!我先替本部六位堂官谢谢。”
“这是分所当为。怕不中吃,请六位大人,众位老兄包涵。翁兄,请问,是三法司会审,还是光是刑部各位,人数一共多少,请给我一个确数,我好预备。”
“此番不是会审,只是检验,本部六堂都到,司官大约七八位,不过差役很多,顺天府的仵作全要到,请汪大老爷格外招呼一下。”
“全到!”汪家勋深为讶异,“顺天府所属五州十九县,仵作全到就是二十四名,何用如此之多?”
“无非因为钦命案件,而且此案已经通国皆知,不能不格外慎重而已。”
“是,是,”汪家勋又问,“检验定在哪一天?”
“早了,各州县的仵作赶不及到京;迟了,大家要过年,也不合适。如今定在十天以后。”
“今天十一月二十九,十天以后就是十二月初九?”
“是的。”
顺天府所属,除大兴、宛平、西京县以外,二十四名仵作,在十二月初七那天就到齐了。刑部的仵作王七,是他们这一行的“龙头”,又是地主,少不得要摆酒相迎。是在“砂锅居”请吃白肉,筵开三席,吃饱喝足,就在那里商量正事。
“浙江余杭县这桩案子,各位弟兄想来都听说了。我听司里的老爷们说,这一案如果真的翻过来,红顶子都得坏一两颗!如今案情是大致清楚了,可是光问不管用,到头来还是要看人是怎么死的!所以这件案子到底冤枉不冤枉,全得看咱们的眼力,凭咱们一句话。这个关系,可真不轻!”
酒酣耳热之余,听得这么几句话,自足以令人兴奋。仵作这一行,算得是天下最无趣的行业之一,执业时目之所及,鼻之所接,手之所触,无一不令人作呕;而责任却又甚重,命案关乎疑犯生死,一点马虎不得。验出了真正的死因,命案破得漂亮,判得公正,“青天大老爷”的名声是县官的;若是验错了,如余杭县的仵作沈祥,便得千里迢迢,来吃官司。真所谓“吃一行,怨一行”,当到仵作,没有一个不是自怨入错了行。如今能有机会让大家知道,仵作口中的“喝报”,可以喝掉一两颗红顶子,总算有露脸吐气的一日,实在是一番绝大的安慰,然而,也要显得出本事,才能露脸吐气。时隔两年的尸首,怕是早已化成一堆白骨。蒸骨验毒之法,师弟相传,已历多年,但也只是口耳授受,谁亦不曾有过实务的经验,倘或辨认不清,二十几名仵作,全如废物,那不但不能露脸,反将这一行的脸都丢尽了。转到这一念头,每个人心上都拴了一个疙瘩。
其中有一名来自涿州的仵作,虽非“龙头”,行辈甚高——北五省各州县的仵作,大多出自刑部一个已经告退的老师仵作顾良的门下。顾良亲自教导的徒弟而还在当差的,已只剩下三个,这涿州的仵作魏振魁,便是其中之一。此人站起来说道:“这趟差使,要办得漂亮很不容易。二十几位弟兄会同检验,也是从来没有的事。我都想不出,应该怎么个验法?你看一看,他动一动,一个说病死,一个说中毒,这样子乱七八糟,可不是一回事。咱们得定出一个章程来:第一,要验得真;第二,要说得准,譬如中毒,中的是什么毒?也要说得明白。最要紧的是,咱们得推出一位来动手,另外也可以推几位做帮手,可是喝报只能一个人。一切都听他的!”
大家都以为是,而且魏振魁的行辈高,就推他动手主验,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,可是魏振魁却另有主意。
“承蒙各位弟兄抬爱,本来不应该推辞。不过,一个人能吃几碗饭,自己知道。这趟差使,我实在没有把握。”魏振魁略停一下又说,“我倒有个想法,不知道行不行?顾二太爷当过五十多年的差,见多识广,像这样的案子,他手里一定经过;再说,顾二太爷辛苦一辈子,也没有这样子露一露脸的机会,我的意思,想捧他老人家一场。各位弟兄的意思怎么样?”
“那还有什么说的?”众口一词地回答。
“话虽如此,是怎么个捧法呢?”魏振魁成竹在胸,但是此刻还不能细说,因为先要去问一问顾良。
如果他也没有把握,那把他请出来,就变成害他出乖露丑了!
既这么说,便只有一个办法,一切都请魏振魁安排,到时候听他的招呼。
十二月初九一早,朝阳门的城门简直塞住了,不过出城的多,进城的少;而出城的,十之七八是到海会寺,为的是看热闹。
久住京城的人,自称是在“天子脚下”,凡事讲究“有谱”,特别重视所谓“独一份”。验尸动用到二十余名仵作,不说绝后,至少空前,此事就可上谱,当然不容错过。
因为如此,这天赶早到粥厂的人也格外多,打算着喝完施粥,晒晒太阳,既饱且暖,到中午看看这“独一份”的热闹,也是一乐。
到得十点多钟,海会寺里里外外已挤得水泄不通。大兴、宛平两县及步军统领衙门,都派出差役兵丁,维持秩序。十一点刚过,绿呢后档车陆续而来,刑部六堂官,满汉尚书,左右侍郎皂保、桑春荣、绍祺、袁葆恒、麟书、钱宝廉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