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到齐。司官八位,除了翁曾桂、林拱枢、刚毅以外,还有秋审处的总办,以及总司庶务的堂主事,与提解人犯的提牢厅主事,是早就在伺候差事了。大兴县办差,备了六大碗,一火锅的三桌午饭,吃完开审,正好是午正时分。
公堂设在大雄宝殿前面,有现成的粥厂席棚可用,正面摆三张长桌,是“六堂”的公座;左右各设两张长桌,八司官相向对坐;司官后面是书办,除了录供的有一张小桌以外,其余的都站着伺候。
到得刑部六位堂官升座,两廊及南面叠成好几层的人墙,顿时肃静无声,因而西配殿传来的哭声,隐约可闻——这是沈媒婆在哭儿子,小白菜在哭自己。系狱三年有余,可望重见天日,激动得泪流不止。
于是桑春荣咳嗽一声,左右看了一下,说道:“动手吧?”
“是。”皂保答说,“请老前辈主持。”
桑春荣点点头,略略提高了声音说,“请浙江余杭县的刘大老爷上堂。”
刘锡彤也在西配殿,跟有关人犯葛品莲的尸棺在一起。上得公堂,照州县见督抚的礼节“庭参”,递上“手本”,自己报名,一跪三叩,起身站在旁边,半斜着身子望着桑春荣,等候问话。
“刘大老爷,”桑春荣说道,“上谕派你跟同检验葛品莲的尸棺,回头你可要自己留意,倘或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,你赶紧要声明。”
“是!”
“好!你先请下去。”
等刘锡彤退回西配殿,桑春荣向坐在西面的浙江司三司官问道:“仵作传齐了没有?”
“传齐了。”
“都叫来!”
于是东配殿出来一队人,刑部的仵作领头,魏振魁紧跟在后,二十几名仵作,个个昂首阔步,到得公案前面,排齐了磕头。接着便由提牢厅主事,依照名册,高声点名,也就等于为堂官引见。
“今天是什么差使,你们都知道吧?”
“喳!”大家齐声答应。
“这件案子,已经天下闻名了!”桑春荣说,“所以惊动到朝廷,牵延到今天,都因为当初验尸马虎的缘故。如今也还是要靠你们检验之后,真相才能水落石出。你们的责任很重,一点都马虎不得!”
“喳!”又是响亮的齐声。
“本部承审钦命案件,格外慎重,所以把你们顺天府属的所有仵作都邀了来,会同本部仵作,一起检验。想来你们总商量过,应该怎么下手?”
“是!”刑部仵作王七答说,“回大人的话,仵作人数太多,每一个人都去看一看,也得耽误好些工夫。差人几个商量过,部里传唤当差,亦无非怕一两个人识力有限;或者各有所长,有的善看斗殴而死的,有的善看上吊而死的,有的善看服毒而死的,如果验出来有什么异样,总有人可以看得出一个究竟。原是集思广益的意思,并不是真的要经过二十几个人的手。所以,差人们商量,公推涿州的仵作魏振魁动手,如果他有什么看不准的地方,大家再帮他。”
“好!”桑春荣深深点头,“你们的办法很好!谁是魏振魁?”
于是,王七将魏振魁推了一下,他便踏出来请个安答应:“小的就是魏振魁。”
“你是涿州的仵作,当差多少年了?”
“二十多年。”
“那是老手了!”桑春荣问,“你以前经手过类似的案子没有?”
“没有!”魏振魁说,“不过,陈年的尸骨,看过许多。”
“噢!”桑春荣问,“是怎么看到的呢?”
“因为常有盗墓的案子,陈年的尸骨,每每丢得满地皆是,甚至于男尸、女尸,混杂不清。小的要把它归理清楚,按照人身上的部位,拼凑好,重新埋葬。”
“这样说,你倒是泽及枯骨,积了许多阴功!”说到这里,桑春荣转脸看着翁曾桂问,“我们也要先验一验吧?”
翁曾桂起身答说:“定例只准复检,不准三检。今天验过,以后不准再验,关系很重。司官的意思,请哪位大人看一看,以昭慎重!”
桑春荣随即指定袁葆恒检验,由翁曾桂与秋审处总办余撰陪着,在殿前走廊上设了临时公座,身后站着司官及奉旨跟同检验的刘锡彤。所有的仵作,亦由王七与魏振魁率领,在东面一字排开,伺候差使。
“把葛品莲的尸棺抬出来!”袁葆恒说。
就这一声,四周看热闹的人,立刻都向西配殿注目,不一会儿,八名杠夫抬出一具贴满了封条的棺材来,头东脚西,横着放好,可以开始检验了。
“请大人先验封条!”翁曾桂说。
“好!”袁葆恒回身看了一下,“刘大老爷,请你也来,仔细看一看。”
“是!”脸色憔悴异常的刘锡彤,拖着沉重的脚步,踏了回来,先向袁葆恒请个安,跟着到了尸棺旁边。
其实,尸棺的外表是无须查看的,因为五花八门,宽狭长短的封条,重重叠叠,都贴在棺盖与棺身接合之处,绝无如外间所传说的,棺中葛品莲的尸首,已被掉了包。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