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些外快。如今给陈湖服的这服药,不但贵重,而且难找,当然不比午时茶、万应锭这类,可以白送。
不仅不能白送,看样子,还不是两银子的事。这笔钱从何而出?不能跟犯人要,更不能跟刚毅算,出于私囊,却又难舍。至于向公家报销,且不说从来没有这个规矩,公家也未见得有地方可以出账——六部号称“富贵威武贫贱”:吏贵、户富、刑威、兵武、礼贫、工贱,刑部占个“威”字,其实与礼部一样是个穷衙门,能花几十两银子替犯人买一服药服?
这样沉吟着,不免有为难的神色。刀吏目知道他心里所想的是什么,想替他开条路,便即问道:“那刚子良在部里是红人?”
“刚红起来。”郭长清答说,“听说快要派秋审处了。”
刀吏目也知道,派充刑部秋审处的总办、会办的差使,都是司员里的尖儿、脑儿,手操生死大权,笔尖儿的出入关系极大。既是这样一个人就好办了。
“好吧!我放个交情给他,送他一服药!”
这下倒提醒了郭长清,略想一想答说:“老刀,我知道你很够朋友,不过你要跟人去讨方子、讨药,人家不认识我们这面,凭什么放交情?如果你赔了精神还要贴钱,显得我这个朋友太不够味了!我看这样,你们太医院能够救人,我们刑部也能救人。你去找件案子,我帮你从中说合,说成了,好处全归你。最好是浙江司该管的,更为省事。”
刀吏目一听大喜,“好处亦不能全归我。”他说,“不过,要找浙江司该管的案子,可不大容易。”
“怎么不大容易?你以为浙江司只管浙江的事?不止,不止!浙江司是大司,管的事多。”郭长清停了一下说,“我只说两件事,第一,本部的书办,归浙江司管;第二,南城御史问案,归浙江司管。”
“原来南城的都老爷问案,归浙江司管!”刀吏目失声说道,“可这巧了!正有件案子在南城御史手里。”
原来京师地面上的刑讼之事,与各州县完全不同。各州县是知州、知县兼理刑名,而京师由巡城御史“平其狱讼,诘其奸慝,弭其盗窃”。京师地面,五城十坊,巡城御史分东、西、南、北、中五位。例定“杖罪以下,自行完结;徒罪以上,送部按拟”,这“按拟”之权就在浙江司。
“老刀,你说我听听。”郭长清问道,“不是人命盗窃案子吧?”
“不是!不是!是家务。不过,”刀吏目笑笑,“是桩奸情案子,谈起来很有趣。”
“那,”郭长清提起酒壶扬一扬,大嗓子喊道:“伙计,再来两壶!”
“有两家结亲,男家姓张,女家姓朱。新郎官身子很弱,朱家的小姐很不愿意,可是没有法子,因为……”
因为朱家受过张家恩惠,结这一门亲,朱家原有报德的意思,何可反悔?所以尽管朱小姐日夕以泪洗面,而做父亲的责以大义,做母亲的苦苦相劝,始终不肯向男家提出退婚的要求。
及至迎娶日近,而新郎官病倒在床,女家要求展期,而男家不允,认为花轿进门,可以“冲喜”,同时对于朱小姐嫌新郎体弱之事,亦微有所闻,所以掩饰了新郎的病势,对外扬言,不是怎么了不起的病,到了佳期,自能痊愈。哪知事与愿违,佳期越近,病势越重,竟至不能起床成礼。
“张家做的粮食生意,很大的买卖,独生子娶亲,又是冲喜,当然铺张扬厉,大散帖子,光是通州,就把‘仓户’都请到了,喝喜酒还有从关外赶来的。如说新郎不能起床行礼,喜事办不成,这笑话可大了。
因此,张掌柜想了一计,拿新郎官的妹子,扮作新郎,代兄成婚,送入洞房。到了半夜里,出了大笑话了!”
讲到这里,刀吏目慢条斯理端杯在手,不往下说。郭长清正听得入味,便即催他:“老刀,老刀!出了什么大笑话?你快说啊!别卖关子。”
“不是我卖关子。我得想想,怎么说,才能让你听得明白。”刀吏目想了想说,“这样,从洞房说起吧。”
到得夜静更深,张小姐有点犯嘀咕,因为代兄成礼,瞒着女家。而在洞房中,照例得新郎先开口,若一开口是女人的声音,岂不吓坏了新嫂子?只有到得床上,在枕边私语,说明不得已的苦衷,求取新嫂子的谅解。于是只好默不作声,希望新娘子先上床。
“世间哪有个新娘子不等新郎官三催四请,就自己卸了妆,宽衣上床的道理?张家小姐这不是痴心妄想?嗨!”刀吏目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,“天底下就有那种怪事。新娘子居然就匆匆卸下头面,脱下凤冠霞帔,脸都不洗,一头钻到被窝里去了!”
“这不很好吗?”
“是啊!”刀吏目说,“张小姐瞧在眼里,虽有些纳闷,不过到底是解消了一大难题,所以也就一言不发,解衣上床,一头睡下去。听得新娘子的鼻息很重,心里还在想,新娘子的呼吸,怎么像个爷们儿,倒要仔细看看,不要长得又粗又蠢吧?等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,那么一瞧,可就差点喊出声来了!”
“怎么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