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便问到相验的情形了。刚毅的第一句话是:“葛品莲是不是中毒死的?”
这话问得沈彩泉一愣,心里想回答:“是的!”但话到嘴边,及时醒悟,改口答道:“回堂上老爷的话,我不是仵作。”
这总算他脑筋清楚,可是刚毅是盘算好的,话中正反皆有陷阱。如果沈彩泉答一声:“是!”他就会驳问:“你不是仵作,怎么知道葛品莲中毒而死?”而照此回答,刚毅却又有话可驳。
“既然你不是仵作,为什么认定葛品莲中的是砒毒?”
这下沈彩泉才知道上当了。心想这话赖是赖不掉的,当时与沈祥争执,声音很大,在场的人如葛、毕两家的亲属,共见共闻,都会作证。然则,这话应该怎么解释呢?
“快说!”刚毅喝道,“从实招供,免得皮肉受苦!”
这是以用刑威吓,沈彩泉当然有些怕,心里亦就更急。急中生智,突然想起有句话可答。
“是的。我说过是砒毒,也跟仵作沈祥争过。不过,”他提高了声音说,“堂上老爷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验尸的时候,沈祥喝报:‘七窍流血。’如果是烟毒,不会七窍流血。所以我跟沈祥说:‘你不好瞎七搭八,前言不符后语!七窍流血,不要中的是砒毒?’我是提醒他仔细,并非认定葛品莲中的是砒毒。”
这话言之成理,使得刚毅颇有意外之感。翻开案卷,看一看沈祥的供词,随后又问道:“那么,沈祥怎么说呢?”
“沈祥说是让他再验一验,验下来果然是服毒而死。”
“没有说砒毒?”
“没有。”沈彩泉紧接着说,“用砒霜毒杀的话,是葛毕氏自己供出来的。”
“葛毕氏作供的时候,你是不是在场?”
“在。”
“她怎么说?”
“她说,杨乃武拿给她一包毒药,叫她分几次给葛品莲服下去。她问杨乃武是不是砒霜,杨乃武不响。”
“意思是承认了?”
“是的。”
“我问你,葛毕氏说这话是在动刑以前,还是用刑以后?”
“用刑以后。”
“用的什么刑?”
“记不得了。”
刚毅突然发怒,大声说道:“来啊!拿棒子打!打到他记得为止。”
沈彩泉知道自己话说错了。当时在场,能记得葛毕氏说的什么话,会记不得她受的什么刑?这话未免说不过去。
因此急急喊道:“想起来了,想起来了!”
想起来便可免打。沈彩泉实说,小白菜是上了拶指以后,方始供出砒毒。其实,州县官作威作福,有理无理,对犯人上了刑再说,也是常有的事。如今经沈彩泉这样先隐瞒,后吐实,弄巧成拙,反显得欲盖弥彰,等于告诉他人,小白菜经不起苦痛,信口诬供,不足为凭。
这一段情节,过去反复推究,原已明了,此刻不过更作一番求证而已,关系不大。刚毅觉得最需要弄明白的是,刘锡彤跟杨乃武之间的恩怨。报复固为刘锡彤时刻在心的念头,但此人有贪墨的名声,而杨乃武从刀笔上挣来的不义之财,亦复不少。既然如此,刘锡彤就很可能抓住把柄,想大大敲杨乃武一下,只为所欲未遂,而案子放开去却收不拢,可又有许多漏洞,于是不断弥缝,便不断扩大,以至于演变成今天的局面。
他觉得自己这个设想,是很合理的。要求证不妨从沈彩泉开始。想停当了便问:“杨乃武是什么时候传唤到案的?”
“记不太清楚了。”沈彩泉答说,“大概是在葛毕氏招供以后不久。”
“传唤是怎么个情形?”刚毅说道,“那时杨乃武是新科举人,你们大老爷对他应该比较客气,是派人去请他到县衙门里来说话呢,还是直接出票派差人去传唤?”
“是直接出票派差人去传唤。”
“杨乃武来了没有?”刚毅问,“是马上就到,还是隔了一段时候才来?”
“是坐轿子跟着差人来的。”沈彩泉答说,“跟刘大老爷在花厅里见的面。”
“你在不在场?”
“在场。”
“刘大老爷说些什么?”
“刘大老爷把葛毕氏的供状拿给他看,问他怎么说,”沈彩泉回忆了一下说,“杨乃武不承认,不但自己不承认,还怪刘大老爷不该对女人用刑。样子是很回护葛毕氏。”
“啊!”刚毅很注意地问,“刘大老爷怎么样呢?”
“刘大老爷很生气,马上就端茶碗送客了。”
“没有什么要收押,或者要他交保的意思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有没有另外派人去看他,劝他说实话等?”
“恐怕没有。”
“怎么叫恐怕?”
“因为,”沈彩泉说,“因为我不晓得。也许另外派了人去,也说不定。”
刚毅想了一下问:“那么,杨乃武的举人是怎么革掉的呢?”
“是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