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留在船上的好。”
“何必固执?你不去,我也不去!”
“那没有这个道理。”刘锡彤不安地说,“一路相处的日子正长,老兄这样客气,就是见外了。”
“不是客气。讲好做伴同行的,我一个人去逍遥,留下你在船上,于心何安?”
照道理说,袁来保如此坚持,刘锡彤应该勉为其难。但他实在有隐衷,让袁来保逼不过,只好吞吞吐吐地透露了。
原来他是怕人问起杨乃武的案子。这是他痛心之事,最好不谈,但如筵前提起,不能不答,而以身份尴尬,措辞颇为不易。
“老兄倒想,在这种情形之下,盛馔当前,亦难下咽。结果呢,说一段传奇为人下酒,而我在那里受罪。何苦来哉?”
这最后的一个结论,说得相当坦率。袁来保深为同情,当即抱歉地说:“刘大哥有此苦衷,我竟不曾想到,是我的疏忽。既然如此,我谢绝了他。”
“不,不!那一来又增加我的不安。你还是应约的好!”刘锡彤拱拱手说,“只望谈到杨案,替兄弟略留余地。”
“言重,言重!”袁来保想了一下说,“好,我就去一趟。”
上岸坐轿到石门,一回一往得要两个时辰,加上宴叙的时间,刘锡彤估计他起码要到二更时分才能回船。谁知刚刚起更,袁来保就回来了。
“何以如此之速?”
“我坐得一坐,就告辞了。”袁来保答道,“我跟老余说了老实话,有刘大令同行,我邀他来,他不肯。只想早点回去,如果你肉痛这一桌菜,我有个法子,不如拿食盒盛了,让我带回去,跟刘大令一起享用。老余当然同意,还送了一坛五十斤的好花雕,我们可以一路吃到江苏。”
刘锡彤大为感动,“老兄这样子待人,实在不能不教人感激。可是,”他说,“我又不懂,老兄为什么这样子待我?”
这话问得很率真,但袁来保却决不可说实话,一说实话就不值钱了。第一,是防着刘锡彤暮年而有此一场祸事,忧急羞愤,一个想不开,寻了短见。自己既要干这一桩漂亮差使,就得百端譬解,多方抚慰,才能将他安安稳稳送到京城。第二,是看这四百两银子的分上。第三,是上峰交代过,要多加照应。而最重要的是第四,刘锡彤是宝鋆的乡榜同年,这座靠山很硬。倘若无事回任,他自然感恩图报,会替自己跟宝鋆拉关系;即或不免落个革职的处分,或者罪名更重于此,但一路照料之德,他是不会忘记的。甚至不必他开口称颂,宝鋆知道他如此关顾穷途落魄的刘锡彤,心里亦会感动,自己出一封八行给浙江大僚。那一来署缺就有份了。
这四个原因,论起来都是出于私心,说穿了不值半文钱,将自己一路所花的心血消折得干干净净。因此,他只笑笑说道:“刘大哥,你何必这么认真?四海之内皆弟兄,何足挂齿?”
“不然!不然!世态炎凉,像老兄这样古道热肠,我又何能不认真?”
“算了,算了!刘大哥你不必再说,再提就见外了。”
刘锡彤沉吟了一会儿,慨然说道:“好!我就不提,横竖我心里知道就是。”
船到通州张家湾该起旱了。好办,陈湖跟沈彩泉往刑部一交,自己跟刘锡彤住客栈。差官兵役,让他们搭“回空”的漕船回去。可装着葛品莲尸首的那口棺材难办。
好的是自己雇来的船,多停一两天不要紧。袁来保泊舟已停,上岸去拜访州判,亲自投文。那位州判姓赵,恰好是安徽小同乡,叙起来还沾着点一表三千里的亲,彼此以“老表”互称,话就好说得多了。
“老表,我在通州前后十二年。通州这个码头,南来北往,往来各省各式各样的差使都见过,像你这一趟,却是初见。”赵州判说,“京城里规矩大得很,你这样抬着一口棺材起旱进京,只怕到处都有人打你的官腔,找你的麻烦!”
“说的是!”袁来保笑道,“总算我五行有救,遇着你老表,这没啥可说了,一切仰仗!”说着,拱拱手作了个大揖。
“当然,当然,我替你想办法。”赵州判说,“城里不准进棺材,京城里这个规矩更严,除了梓宫,哪怕亲王死在京外,都不准抬棺材回王府治丧。像你的这口尸棺,势必至于只有在外城找地方安置。明天一早我派个人陪你进京,你先到刑部去接好头,人交何处,棺材抬到哪里?回来我替你找伕子,再派八个兵送了去,一趟头都把它办妥。你看好不好?”
“怎么不好?比我自己想得还好!”袁来保又是一躬到地。
于是第二天一早,由赵州判派了一名熟谙各衙门规判的职差,陪着袁来保进京,直投刑部浙江司,由林拱枢接见。看过公文,听明来意,觉得袁来保顾虑周详,很会办事,不过,尸棺停在何处,却无法给他确实的答复。
“老兄知道的,刑部没法子替你找地方。遇到这种由刑部复审的案子,照例通知大兴、宛平两县办差。”
林拱枢停了一下说,“老兄这趟公事,沿路各州县都要帮忙的,你先找地方官,办不通再想法子。如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