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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(6 / 19)

“中人钱”。吉云自然同意,但心里不免怀疑,仿佛事情都早已说定了似的,岂不奇怪?

第二天一大早宋嫂母子就来了,先拜见了吉云,然后由阿兴领着到白衣庵去替燕红收拾行李。衣物书籍不多,装了两只箱子,很快地回来了。

其实是不需要回来的,为的是燕红有物相赠,交代宋嫂时颇为郑重,因此她不敢托付阿兴,要亲手交给龚定庵。但到龚家,她发觉自己太大意了!

龚定庵与燕红的情况,宋嫂大致都已明了,像这种“私情表记”必须避人密递,而又应该事先联络妥当,如今贸然当着吉云面交龚定庵,一定会惹起极大风波。

亏得事先想到,还来得及补救。她在龚家略坐一坐,作为一种复命的表示,随即起身告辞。燕红的两只箱子,由阿狗作一担挑了,送到西溪。

“置田的事,你怎么不当面告诉宋嫂?”

龚定庵正在思索,燕红所赠之物,何以未有下落,因而对吉云的发问,只神思不属地唯唯而已。

“我的话你没有听见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龚定庵茫然地问。

吉云觉得不必再说了。“我是问你,”她说,“在想什么?”

“不相干的事。”

倘再追问,会闹得不愉快,吉云忍在心里。但她对自己的诺言,毫未改变,当天便命阿兴渡钱塘江到绍兴,向她存款的那家典当去结息。

“你明天到宋嫂那里去一趟,把买田的事托了她。瑟君的四百两银子,可以作为定金,正价我来付。”吉云接下来说,“现银提出来不方便,叫典当出张收条,让卖主自己去提好了。”

龚定庵本来就想去找宋嫂,苦于没有适当的理由,难得吉云自己提议,正中下怀,所以连声答应。

其实,吉云另有深心,她看出龚定庵与宋嫂会在私下打交道,因而以此试探,照常理来说,宋嫂家住西湖,又开着馆子,龚定庵正应该借此挈妻携子,泛舟游湖。倘或他想不到此,便可证明跟宋嫂确是私下有话要说。

果然,龚定庵虑不及此,第二天一个人出门,安步当车到了西湖边,雇一条杭州人称为“划子”的瓜皮艇,容与中流,缓缓划到麯院风荷去看宋嫂。

“怎么一个人来的?”宋嫂问说,“阿兴呢?”

“阿兴到绍兴办事去了。”龚定庵问,“行李送到西溪了?”

“送到了。”宋嫂说道,“一个奇南香的盒子,我当着大少奶奶不便拿出来,正想托人带信,龚大少爷你先来了,正好!”说着,转身入内去取奇南香盒子。

这是个腰圆形的锡盒子,通常用来置放朝珠,但亦可当作首饰盒,龚定庵正待揭开来,却为宋嫂出言拦住了。

“龚大少爷,慢慢!悟师太交代过的,只好一个人看,你不要在这里打开,带回去看。”

“何必带回去?我私下在这里看,有何不可?”

“正是!”宋嫂失笑了,“越老越糊涂。只要我走开,不就是你一个人看了?今天有新鲜的菌,我先去做碗汤来请龚大少爷。”

等她一走,龚定庵看左右无人,便将锡盒子揭开,顿时异香扑鼻,一挂其色黝黑、其软如酥的奇南香手串,另外还有一个皮纸包,隐隐透出黑色,打开来一看,有一缕青丝、四片丹甲——用凤仙花染红了的指甲。

龚定庵立即明白了,这是燕红决心遁入空门,先剪下来的头发与指甲。以此相赠,仿佛明告他心目中原只有他一个人,而这唯一的一个人也为她所割舍了。

一种惘惘不甘之情,都付与无声叹息,龚定庵收拾锡盒,便待离去,宋嫂却又来了,后面跟着她的媳妇,手提食盒,里面是一碗火腿鲜菌莼菜汤。

“我试过了,没有毒!”说着,宋嫂从头上拔下一支银钗,用干净手巾擦拭过了,在汤里浸了一会儿,取出来给龚定庵看,毫无异样,如果有毒,银钗就会发黑。

看这碗汤色香味之绝,龚定庵倒被逗起了食欲酒兴。“索性在这里吃饭了。”他说。

“自然是在这里吃饭,还要到哪里去?”宋嫂问道,“想吃啥?”

“有菌油没有?”

“马上熬好了。”

“我想吃碗菌油拌面。”

菌油拌面以外,宋嫂又亲手烹制了几样精致的时鲜。龚定庵有心以酒浇愁,喝得酩酊大醉。醒来时凉月在天,灯焰半明,发觉是睡在自己书房里,回想未醉以前的情事,只记得宋嫂命阿狗送他到家,此外都不记得了。

“那个盒子呢?”他急急下床寻找。锡盒端端正正地放在书桌上,打开来一看,奇南香手串与燕红的青丝丹甲都在,而且当时是随手放置,此刻却包得整整齐齐,放得妥妥帖帖,不用想,吉云已经知道了。

但是,由第二天起,吉云却绝口不提,不过她还是实践了她的诺言,托宋嫂经手,置了四十亩西湖田,以“薛燕记”的名义,税契完粮,当着刘姑太太的面,交给燕红管业。

这是道光二年夏天的事,忽忽四年,绮怀久消,与燕红成了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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