庵说,“万一有了瓜葛,你晓得的,刘姑太太同她都是‘没脚蟹’,我人又不在杭州,没有人替她料理。”
“这一层,龚大少爷尽管请放心,‘有钱不置懊恼产’,我宋嫂做事情,向来清清楚楚,绝不会留个尾巴的。”
“好!我先交四百两银子给你做定钱,另外要到一个月以后才有着落。”
“慢慢来!置产急不得。”
“不过,也不能耽搁太久,因为我要进京。”龚定庵又说,“还有这件事不要让我家里晓得。”
“那么,怎么接头呢?”
龚定庵想了一下说:“以后逢二逢七,我叫阿兴到你那里去听信息。”
“好的。就这么说。”
黄昏到家,灯下小酌,龚定庵将这两天西溪之行的经过,能说的尽量对吉云都说了,不能说的略而不提。其中只有一段假话,便是照燕红所授意的,忽遇旧日知交,殷勤相劝,燕红去住无心,随缘而安,就此在刘氏家庵住下了。
“这倒是意想不到的机缘。”吉云停了一下说,“此刻,我倒要说几句心里的话,你知道我不是妒忌的人,不过当时她那一身装束,苏州又有人放不过她,加以老太爷的烦恼不轻,你说,我只是为了博一个贤惠的名声,把她收留在家,你说,这是做对了,还是做错了?”
“你没有错。”
“只要你知道我没有错,我就安慰了。至于燕红对我有没有成见,我不在乎。”
“她对你没有成见。”龚定庵只有为燕红否认。
“不然——”吉云考虑了一下说道,“‘事如春梦了无痕’,她有这样一个好去处,对什么人来说,都是一个难得结局。不过,不知道你是不是提得起,放得下。”
吉云对事理看得很明白,性情是冷静一点,与龚定庵恰好相反,因此,他对妻子怜爱的成分少,敬畏的成分多。此时听她的话,把理都占全了,其中毫无情之一字的回旋余地,只好答一句:“放不下也只好放了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老实,吉云反而表示满意。“我喜欢你把心里的话告诉我,只要你说实话,夫妇之间,没有不可以商量的事。”她紧接着问道,“燕红跟刘姑太太虽说是旧交,也不能常年依靠人家,再说,燕红也不是肯寄人篱下的人,这一层,你想过没有?”
龚定庵突生警惕,怕一说实话,吉云插手干预,对燕红跟宋嫂的承诺发生变化,是个很大的麻烦。
因此,他的话只说三分:“想倒是想过,尚无善策。”
“应该替她筹一笔款子,或者存在典当里生利,言明动息不动本,或者替她买几十亩好田,每年收租。总而言之,要谋个久长之计。”
“我想,还是置产比较好。不过,这笔钱,要慢慢来筹。”
“你预备怎么筹法?”
“无非拿我收藏的东西变卖。”龚定庵说,“这件事问老太爷、老太太总开不出口吧?”
“嗯、嗯。”吉云问道,“你打算筹多少?要定个数目出来,才好想办法。”
“我想,筹两千两银子。”
“这个数目,也还适中。”说着,起身离去。不一会儿取来一个蓝皮封套的折子,交了给龚定庵。
封套上有洒金朱笺的标签,写着“云记”,龚定庵明知故问:“这是你的存折?”
“你打开来看。”
打开来一看,是存在绍兴城内一家典当的一千两银子,记明嘉庆二十年三月初一的那一年。
“是我娘给我的,到现在七年,没有结过息。当初讲明的到期不领息转为本金,利上滚利,大约本利一千五百两银子是有的。”吉云又加了一句,“不够再想办法。”
龚定庵不作声,在思量吉云的这番好意该不该接受。事情是很明白的,倘或不受而又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解释,夫妇的感情马上会出现裂痕。但如接受了呢,会有什么后果?
这就要从燕红那方面去设想了。燕红如果知道置田的价款出自吉云的私房,她一定坚辞不受,当然,可以不必将钱的来源告诉燕红,却又怕吉云自己说了出去,辗转传入燕红耳中。同时也必须考虑到,有此一重渊源,就应该让吉云跟燕红往来,消除误会,言归于好,而燕红是否愿意?毫无把握。
“怎么?”吉云看他踌躇久久,未置可否,不由得有些诧异,“莫非连我的钱都烫手吗?”
这话说得很重,龚定庵不能不找个能消除她不快的说法:“你这笔钱是备缓急所需,这样花掉了,我实在于心不安。”
“现在不就是缓急之际吗?”吉云又说,“拿这件事料理开了,你了掉一桩心事,不很好吗?”
“好吧!算我跟你暂时借用。”
“还不够,怎么办。”吉云说道,“索性我再把首饰借给你。”
“不,不!”龚定庵连连摇手,“那更增我的咎歉。瑟君有四百两银子在我这里,我亦可暂时借来一用。”
于是接下来商量细节。龚定庵首先申明置产之事,要托宋嫂经手,让她赚一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