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?”
“顾二少爷。”
“是不是号叫千里的顾二少爷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大少爷跟他借的钱?”
“大概是的。”
“为什么跟他借?”龚太太问,“是不是大少爷赌输了?”
阿兴知道“老爷”“太太”对“大少爷”爱赌这件事,都很讨厌,而且事实上也并没有赌,所以斩钉截铁地分辩:“不是,大少爷在苏州连牌都没有打一场。”
“那么,为什么跟人家借钱呢?”
“这,这就不晓得了。”
看阿兴支吾其词,龚太太越发追问得紧:“大少爷这趟回去,在苏州耽搁了几天?”
“我算算看。”阿兴屈着手指数,“一共四天三夜。”
“为什么要耽搁四天三夜?”
“因为朋友请客,都留他。”
这是人之常情,龚太太不疑有他,便又问说:“借了顾二少爷多少银子?”
“二百两。”
龚太太心想,顾千里家道殷实,二百两银子在他不算回事,何必特为派专差去送还?而且这笔款子究竟作何用处呢?
疑云一起,便私下又找了刘成来问,这一问发现了阿兴的话不实在。于是而有第二次的查问。
“大少爷叫你直接到苏州去的,是不是?”龚太太问。
“是的。”
“你到嘉兴要换船。因为箱子太重提不动,要刘成送了你去?”
“是的。”
“箱子里装了几个元宝,你提不动?”
这一下,阿兴知道有麻烦了,意慌心乱之下,犹冀打个马虎眼可以过关,便回答说:“大少爷自己装的箱,里头有多少我不知道。”
“刘成!”龚太太说,“你同阿兴去把那口皮箱抬了来,他一个人提不动。”
皮箱是暂存在内账房,在中门以外,阿兴在路上埋怨刘成,不该说实话,刘成自然不服。
“我怎么晓得大少爷另外有话交代你?太太问我,我当然要老实说,这哪里好怪我?”
想想也真难怪他,如今只好向刘成问计了:“箱子一提进去,太太当然要打开来看,数目不符,我怎么说?”
“你不是已经说了吗?不知道!没有开箱不知道,开了箱子你就知道了,这是啥道理?”
“啊!啊!”阿兴恍然大悟,反正咬定“不知道”就不错。
于是等箱子一打开,整整齐齐八个大元宝排列在箱内,四周塞着旧棉絮,以防滑动。“大元宝”是俗称,正式的称呼名为“官宝”。各省征收漕米,例有“折实”,即是缴银代米,那些散碎银两,由藩司衙门同炉熔化,铸成元宝存库,所以称为“官宝”,定制足五十两一个,八个便是四百两,与阿兴所说的数目不符。
“怎么会是四百两?”
“回太太,我刚才说过了,大少爷自己装的箱,我不知道。”
龚太太想了一下说:“大少爷总有信给顾二少爷,你拿来我看。”
阿兴无奈,只有把信交了上去。龚太太叫丫头用热手巾将封缄之处慢慢烫透,小心揭开封皮,抽出信来一看,真相大白了。
龚太太暗暗心惊,但世家大族,处事另有法度,当时声色不动,将信重新封好,箱子亦依旧上锁,吩咐刘成照他们原定的办法,送阿兴到苏州办完事,直接回杭州。
到了晚上,等龚闇斋到签押房去看公事以后,龚太太第三次传阿兴到上房问话。
“这燕红是谁?”
“是——”阿兴心一横,不再想法子为龚定庵掩饰了,因而清清楚楚地答说,“是山塘的姑娘。”
龚太太在苏州住过,知道这所谓“山塘的姑娘”便是勾栏中人,当下又问:“你见过没有?”
“见过。”
“是怎么样的人。”
“山西人。”
“我不是问她的籍贯,是问她的人品。”
这一下是阿兴发问了:“太太是问她的相貌,还是本事?”
“都要问。”
“相貌是好的。本事会作诗。”
龚太太不觉失声:“原来是诗妓。”
“还会吹箫。”阿兴又说,“大少爷就是听见她的箫声,才同顾二少爷寻了去的。”
“噢,大少爷一共跟她见过几次面?”
“两次。”
“只有两次,就要娶她回来了?”
这话阿兴就无从回答了,龚太太是从信中看出龚定庵与燕红有嫁娶之约,阿兴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。
“另外二百两银子是送燕红的?”龚太太问,“大少爷是怎么交代你的?”
“交代我顺便打听打听,有个姓杨的秀才,有没有到燕红那里去啰唆?”
“那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不晓得。”
“你不晓得怎么去打听?”
“不晓得莫非就不能打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