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,“他跟我说,曹润田很有办法,他替合肥借款,动辄几千万,他不肯想法子罢了!”
“你我不能受他的挑拨,只有开诚布公合作,勉渡难关。”曹汝霖说,“看样子,恐怕非设限不可。”
“有了限制更坏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尽人事而后听天命。”
其时阴历年关已近,各学校、各机关的薪水亦都欠发,挤兑的情形亦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。两行负责人真怕一旦撑持不住,在阴历年前倒闭,市面会引起极大的不安。但如能撑到除夕,新年有五天的时间可以喘口气,或者有奇迹出现,亦未可知。
也有人提议,不妨再向日本三家银行探探口气。曹汝霖听了只是摇头。“前债未清,免开尊口。”他说,“我有什么脸再向他们去谈借款?”
仰屋兴叹之余,又归咎到任凤苞。由任凤苞又牵出一个人,财政部次长潘复。部长李思浩是安福系健将,潘复却完全是靳云鹏捞钱的爪牙。
此人字馨航,与靳云鹏是小同乡,都是山东济宁人。他的父亲叫潘守廉,光绪十五年的进士,在河南做过知县,笃信佛教,别署对凫居士,人如其名,“守”得一个“廉”字,相当正派。
但有其父未必有其子,潘复却是个小人。他的资质本来不坏,笔下很来得,仪表尤其俊秀,看来是个金马玉堂的人物,无奈科举已停,只好捐了个候补知府衔,分发南京候补。当时藩司是潘守廉的同年陆钟琦,照看故人之子,邀他入幕,是很红的一个“文案委员”。
南京是全国候补道最多的地方,两江总督端方称之为“群‘道’如毛”,流品混杂,什么人物都有。潘复既是藩司面前的红人,自然是这些候补道结纳的对象,秦淮河畔,夜夜春宵。潘复貌如潘安,生性风流,着实享了些艳福。无如“姐儿爱俏”以外,还有“鸨儿爱钞”。潘复的束脩有限,为了筹措缠头之资,在他那些酒肉朋友设计之下,什么钱都要,品行就此搞坏了。
以后陆钟琦调升山西巡抚,潘复也跟着到了太原。武昌起义,山西响应。陆钟琦阖家殉难,做了大清朝最后的一个忠臣。潘复回到济宁,不知怎么结识了靳云鹏,臭味相投,合资办了一家鲁丰面粉公司。未几进京,在财政部当科员,浮沉下僚,很不得志。
靳云鹏却慢慢得意了。潘复刻意逢迎,竟成了靳云鹏的心腹。奉军中山东人很多,潘复为他拉拢中下级军官,以及在京里的一班小政客。靳云鹏之能脱颖而出,得力于张作霖、曹锟的力保。而张、曹认为靳云鹏不坏,自然也得力于潘复为他制造的口碑。为了酬谢起见,靳云鹏未经李思浩同意,便发表了潘复为财政部次长。明令见报之日,政要相顾愕然,不知这名不见经传的潘复是何许人。
李思浩任财政多年,自然晓得他的出身,认为靳云鹏做事太离谱,恃有安福系的后台,据理力争,拒绝潘复到部,事情成了僵局。
于是靳云鹏找人出来调停,由潘复请假二十天,李思浩派一个姓钱的代理,然后由靳云鹏发表姓钱的为烟酒署长,潘复方能到任。
一当了次长,场面自然阔了,每夜在家宴客。北京的规矩,“条子”可以叫到家来,所以潘公馆莺莺燕燕,比八大胡同的“小班”还要热闹。酒食征逐之余,继以通宵豪赌,但潘复自己却不入局,只是拥妓作壁上观。
任凤苞便是此时为潘复所勾结,将交通银行所存的准备金,一千万日元借了给财政部。大部分发了军饷,包括徐树铮所练的边防军在内,李思浩也就无话可说了。
但发军饷之中,却大有花样。军阀吃了空缺,自然要分润各方面,潘复则进一步讲条件,照领据打七折或八折实发,便有两成到三成的好处。一部分孝敬靳云鹏,一部分作为应酬费,一部分便入潘复私囊。当然,任凤苞如果没有好处,岂肯担此风险?谣传任凤苞买了曾为吴梅村所歌咏的、铁狮子胡同明朝田皇亲的住宅,钱就是由此而来的。
从袁世凯当临时大总统开始,北洋政府就靠借债度日,一是发公债,民国刚进入九年,公债已发了十次,总计金额不下三亿元之多。二是借外债,日本方面的路子是不大走得通了;财政总长李思浩另辟蹊径,以烟酒公卖收入作担保,向两家美国银行各借五百五十万美金,合计一千一百万,但除了军费、外债利息这些必不可少的支出以外,所余无几。各学校教职员的薪水无着以外,各机关亦普遍欠薪,因而出现了一个新名词,与“灾民”相对而言的“灾官”。
受“灾”的程度各个不同。交通部是阔衙门,光是虽已停止发行,但仍为“有价证券”,可供抵押担保之用,并且有市价的所谓“京钞”——中国交通在京发行,印有“北京”字样,在民国五年为袁世凯下令停兑的钞票,积有两千一百万之多。财政部近水楼台,比较方便。陆、海两部可在军费中想办法。外交部颜面攸关,政府要尽力维持。农商部管着好些厂矿,别有生财之道。司法部有好些规费收入,不妨截留。“灾情”最重的是内政部与教育部。
就在这“灾官”满目的当儿,中交两行无法维持,开始限制兑现,最初是限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