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坐了起来,顺手拿起任姜的轻软的絮衣,往她身上一披一裹,就势抱住了她,轻轻在她耳边说道:“我要说出来,怕你不见得肯信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任姜答道,“除非你故意编一套话来骗人,才不能叫人相信。”
“你看,我还没有说出口,你就不信了。”
任姜在鼻子里哼了一下,冷冷地答道:“这么冷的天,我可没有兴致听你的废话!”
荆轲无法再用不着边际的话,来探测她的意向了,“任姜!”他松开了手,用极低而极重浊的喉音说,“我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事,半夜里跑来跟你说废话——老实说,有这说废话的工夫,倒还不如跟你好好的温存一番。你说是不?”
“嗯。”任姜的声音和缓了,“你往下说!”
“我要告诉你的话,关系重大。我想,还是不要完全告诉你的好——”他发觉她身子一动,喉间出声,有不满的表示,便赶紧揿住她的手,“你别急,听我说完!我不肯完全告诉你,是怕你心中承受不了,行迹之间,露出痕迹,叫他们发觉了,不但害了我,也害了你自己。总而言之,我可以跟你说一句:我决不是你所猜想的那种人!”
“那么,你们到秦国来干什么?不是来投降?”
“这话我不能回答。”
“随便你!”任姜是有所恃的语气,“你不说,我也不说。”
这句话里便大有文章了!荆轲一面在心里思量,一面顺口问了问:“你要说的话,也是关系重大么?”
“你且莫问!只说你自己。”
“这你就不对了!”荆轲还是不肯轻易接受她的交换条件,“我这样披肝沥胆地对你,你还要要挟我,太不公平了!你想想,我已跟你说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话?你至少也要说个一句半句的真心话给我听才对。”
任姜不即回答,悄悄又睡了下来,同时一拉荆轲的衣袖,他会意了,轻轻地放倒身子,听她枕边密语。
“你今天见着了蒙嘉没有?”她问。
“没有。”
“明天再去。多半不同了。”
“噢!”任姜在荆轲心中的分量,突然加重,他用很谦和的语气说,“能不能请你再多告诉我几句?”
“好!”任姜慷慨答道,“反正我就是一条命,我跟你说了,你要去告诉人,我也不怕!”
虽在黑暗里低语,而情见乎词,已使荆轲完全信任了,便接口也说:“我也是一条命!一样地也交付在你手里。”
于是,任姜泄露了一大机密。据说,秦国先不知燕国派了秦舞阳作副使,到了一看,是个稚气满面的大孩子,而且听说是燕太子丹养在后宫的勇士,不免有所怀疑。同时,由于樊於期在燕国被杀,不是什么明正典刑,真的是杀掉了,还是放走了,甚至于依旧藏匿在燕国,谁也不敢断言,因为谁也不知道樊於期如何被杀,也没有人见过他的首级。这重重的疑问,使得秦国专管交聘的“典客”,不得不加慎重。蒙嘉的拒纳贿礼,不见荆轲,就是这个道理。
这道理说破了很简单。老奸巨猾的蒙嘉,虽然贪财好货,但会出乱子、要负责任的贿却不敢纳,他的拒见荆轲正表示着秦国是不是会接受这位燕国来修好的使者,犹成疑问。这是个坏消息,却是极珍贵的消息,如果没有任姜道出内幕,荆轲自己是无论如何猜不到的。
就这么一番话,便可确定她对他是个极有用的帮手。不过此时他还没有工夫去多想任姜本人,他急于要明白的是任姜的另一句话。
“然则,何以又说蒙嘉明天会接见我呢?”
“因为他们至少有一个疑团,已经消除了。对你,比较信任了——当然,这不过是我的推测。”
“是哪一个疑团?关于秦舞阳的?在秦国来说,少年得志,为国重用,不算件稀罕的事。”
“不,你那副使——实在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,这不去说他了。我问你,你回来以后,可曾检点过你的行囊?”
这话问得荆轲一颗心,一跳一沉,背上直冒冷汗,“有的啊!”他急急地问,“可是,没有看出什么不妥。”
“能叫你看出不妥来,还能办这种事吗?你也把人家看得太没用了。”任姜冷笑着说。
“是,是!你责备得对。请快说,他们在我行囊中查到了什么东西?”
“查到了樊於期的首级。他们把函封的木盒,打开来看了,还叫了樊将军从前麾下的一个老卒来看,验明确是樊将军的正身。就因为这个证据,他们才相信了燕国修好的诚意,所以我猜想着蒙嘉对你的看法不同了。”
“噢!”荆轲又问,“还有呢?还看了些什么?”
“还有那个地图匣。没有打开来。”
荆轲悬心半天,这时才算踏实,一轻松之下,不由得闭上了眼,深深地吐了口气。
任姜虽看不见他闭眼和脸上的表情,却听得出他移去心头重压而透气的声音,于是问道:“那地图匣里,有——”
一句话未完,荆轲用他的嘴唇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