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。于是傅夫人一声喊,秀秀奉召而至。
她是按照宫女的礼节叩见,自称“奴才”。皇帝觉得有些刺耳,“你以后不必用这个称呼!”他说,“自己称名字好了。”
秀秀经傅夫人这些日子的熏陶,出言吐语也很大方了,只好答说:“恭敬不如从命!秀秀遵旨。”
皇帝点点头说:“你抬起头来我看看!”
秀秀答应着将脸微扬,迎着光线,让皇帝看得很清楚。
“倒像是有福泽的模样。听你刚才说那句成语,似乎也识得字。”
“是!识得不多。”
“太妃有命,让我替你择配。你是愿嫁文官,还是武将?”
这一说,秀秀羞得把头低了下去,轻声答说:“但凭太妃跟皇上做主。”
“要你自己说。”太妃提醒地,“你从来也没有跟我谈过这件事,我也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秀秀原是打算以丫头终老,与太妃厮守一辈子,自然从不提自己的婚事。不想有此意外的奇遇,由太妃皇帝母子团圆,为她带来红鸾星动,一时倒不能不辨,是嫁文官还是武将?
“秀秀,这样的好机会,你可别错过!终身大事,没有好害羞的。”
秀秀微一颔首,急切间还是不知应该选文还是择武,而皇帝却又在催了。
催得秀秀心慌,倒急出一个计较,“回皇上的话,”她说,“秀秀愿嫁读过书的武将!”
皇帝对她这个回答,大为欣赏,“好!你倒真是有见识的!非武将不足以立大功,非读过书的,不足以办大事。”他说,“我一定替你找个文武全才的女婿。”
“是!”秀秀轻声答应着。
“不光是说‘是’!”傅夫人指点她说,“快谢恩啊!”
“是!秀秀叩谢太妃、皇上的成全之德。”
等她拜罢起身,傅夫人便使个眼色说:“你扶太妃进去休息。”
太妃也知道,必是他们“兄妹”有关于她的话要说,所以很体谅地说:“对了!你跟皇帝再说说话,别管我。”
“皇上,”傅夫人是与家人谈话的口吻,不过称呼不同,“皇后怎么不来?”
“我想,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。”皇帝停了一下,欲言又止。
傅夫人无法测度他不愿说出来的一句话是什么,只说:“儿媳妇应该见见婆婆。我看太妃今天很高兴,如说还有一点不足,只怕就是这件事了。”
“不要紧!明天我让皇后来。”
“那最好。”
皇帝点点头。“你呢?”他问,“今天在这里陪娘?”
“是!”
“那,我就把娘交给你了。”
对话完全是同胞兄妹的语气,傅夫人颇为感动,很认真地说:“皇上请放心,我一定侍奉得好好的。”
“是的!我很放心。”
皇帝掉转身去,忽又止住,慢慢掉回身来,看了她一眼,低头不知在想一些什么。及至再次抬眼时,她不由得心跳加快,因为那双眼中所流露的爱慕,是绝不会见之于兄妹之间的。
“再说吧!”皇帝轻声说道,“一切心照不宣。”
皇帝最后的那句话,以及最后所看她的眼色,一直萦绕在她心头,以至于跟太妃谈话,都有点儿心神不属的样子。
“女儿,”太妃慈爱地说,“你好像有点心事,是不是不放心你女婿?”
“我不放心他干什么?”傅夫人笑着回答。她心里在想,自己的神态一定已让她看出来了,如果不承认,她一定会不断地追问,到第二次再让她发现,就会疑心是在骗她。这样好的关系,无缘无故让她减少信心,太可惜了!
因此,她觉得不妨承认有心事,但得另找一个理由。这不难,现在有的,离京时她的幼子在发疹子,本就不能令人放心。
“我在想我的小儿子,不知道疹子发得怎么样了。”
“噢,在发疹子!”太妃也有些替她担心。
“不要紧的!”
“你几个孩子?”太妃问说。
“两个,都是男孩。”
“一定长得又壮又聪明。”太妃不胜向往地说,“我真想看看他们,叫我一声奶奶。”
这是汉人称呼祖母,旗人不这么叫,傅夫人想起皇帝的话,便对太妃说:“孩子们可不应该这么叫。”
太妃也醒悟了,“叫什么都可以。”她说,“要紧的是,让他们亲热亲热我。”
于是由她的两子谈到皇子,那是太妃嫡亲的孙儿,自是更想亲一亲,可惜皇子皆未随扈。
“请安置吧!”傅夫人陪坐到起更时分,笑着说道,“今天晚上,干妈可睡得着了。”
皇后倒是第二天一早,就来谒见太妃,也按宫中的规矩,对亲生母妃,行了一跪三叩的大礼。不过婆媳之间,似乎无话可谈,因为皇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太妃亦就无法跟儿媳妇亲近,客客气气地坐了一会儿,皇后告辞。从此以后,一连五天,没有来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