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是天天来,不过来的时候不一定,或早或晚,总有好一会儿逗留,常是亲自检点,看哪里少了些什么,或常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可以娱亲的,每每派一个二等侍卫名叫钟连的送来。
这一天上午来过了,午后忽又驾到,四月底的天气,已经很够热了。太妃正在午睡,傅夫人亦刚睡下,得知信息,赶紧起身接驾。
“太妃呢?”皇帝问道,“在午睡?”
“是,我去通知。”
“不!不!不要叫醒娘。”皇帝又问,“秀秀呢?”
“有个相好的宫女病重,她探病去了。”
“那,只有你一个人?”
“那些不是?”傅夫人指着在廊上侍立待命的宫女说。
“不必让她们伺候,留下一两个照料茶水就可以了。”皇帝问道,“你带来的两个人,似乎很得力。”
傅夫人这趟来,与以前不同,不必冒充宫女,而是以命妇的资格入宫,所以随带两名侍女,一个叫荣福,一个叫荣安。她们不是宫女,所以不能在御前行走,不知皇帝何以知道这两个人很得力。
“你把她们叫来,我看看。”
于是荣福、荣安奉召而至,行了礼都跪在那里,低着头等候问话。
“你们都起来。”
“是!”两人同声答应,起身站在一边。
皇帝问了她们的名字,又问伺候傅夫人几年了。荣福年龄较长,由她答奏,说是从小便伺候傅夫人的。
“原来是你娘家带来的人。”皇帝对傅夫人说,“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啰?”
那又何消说得?不过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,所以这样答说:“她们也不敢不忠,不然,纪纲何在?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,忠心要发自内心,才会处处卫护着主子。”皇帝突然转脸问二荣,“你们都见过太妃没有?”
“是!”荣福、荣安齐声回答。
“我想跟你们主子商量,拨一个去服侍太妃。不管谁去,我待遇一样,让内务府拨一份宫女的月例银子给你们。”
“是!”荣福比较机灵,一拉荣安说,“给皇上磕头,谢皇上的恩典。”
两人磕过了头,皇帝吩咐她们暂且退下,然后向傅夫人说道:“秀秀一嫁,娘面前不能没有一个得力的人,我看这二荣不错,你挑一个给娘。”
傅夫人始终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,刚才不便拦阻,此刻却要问了。“宫女上千,莫非就挑不出一个好的来?”她说。
“你舍不得放人?”
“怎么会?”傅夫人说,“我是觉得她们不是宫女,在宫内当差,显着不合适。”
“没有什么不合适。对外面说,只道是太妃自己看中的;而你,作为太妃的义女,也很愿意,让得力的丫头代你孝顺太妃。这不是名正言顺的事?”
傅夫人笑了,“什么事,到了皇上口里就有理了。”她随又正色问道,“皇上这么做,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“你先不用问。我倒问你,两个之中,谁比较机警?”
“自然是荣福。”
“那就把荣福派到太妃那里。”皇帝笑道,“这一来,咱们就方便得多了!”
听得这话,傅夫人顿时心头乱跳,满脸绯红,一半畏怯、一半警告似的说:“这里万万不行!”
“那么,哪里才行呢?”
经此一问,傅夫人才发觉自己话中有语病,越发忸怩不安了。
“你不必担心!”皇帝是安慰,也是鼓励,“你只要不太重视这件事,就不会有人注意。”
“这件事,我又何能不重视?”
皇帝语塞,也不敢造次,换个话题问道:“那个钟连,你看怎么样?”
“钟连?”傅夫人问,“是谁啊?”
“不就是常来的那个侍卫吗?”
“噢,是他!”
傅夫人记起来了,一天从窗户中看见过一个戴蓝顶子四品服色的侍卫,气宇轩昂,颇为英俊,想来此人就是钟连了。
果然,一提仪表,皇帝点点头说:“正是他!是汉人。”
“那,是武科出身?”
傅夫人说得不错。原来上三旗的侍卫是天子近臣,定制甚严,是在宗室及大臣的子弟中挑选。一等侍卫正三品,放出去起码是个副都统,立刻就换成红顶子,甚至于放做一省的将军,位在督抚之上。至于汉侍卫,是在武进士中挑选,武状元照例授职一等侍卫;武榜眼、武探花授为二等侍卫;二三甲的武进士授为三等侍卫。钟连以汉人而任侍卫,自然是武科出身。
“他是武探花。实在说,他也够武状元的资格,我是按照唐朝的遗制,探花郎必选年轻英俊的,所以拿他点了探花。”皇帝停了一下又说,“此人才堪大用,我又不便留他在身边,所以这些日子,就要把他放出去。秀秀嫁了他,用不到年工夫,就会挣得一品夫人的诰封。”
“那是皇上的恩典,也是托太妃的福,不过,我就不明白,为什么皇上不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