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在太妃那里,也快回驾了,请皇后先回船吧!”
“不,”皇后不见皇帝不放心,“我得在这儿等。”
这是无可奈何之事。钟连不能强迫皇后回船,心里在想事成僵局,似乎非将皇上请回来,不能让皇后放心离去。
于是他说:“请皇后懿旨,是不是让奴才去催一催?”
这给皇后出了一个难题。去省视太妃,母子谈到宵分,也是常有之事。倘说皇后在等,将皇上催了回来,一问无事,皇帝当然会不高兴。
因此,她说:“不用!你下去吧。”
钟连不知道皇后是何想法,只觉得应该设法通知皇帝。但此时鸳梦正稳,何能惊扰?想来想去,只有加意防备而已。
皇后等钟连一走,心想自己做错了一件事,应该让钟连陪着到太妃船上,劝他们母子早早安置,有话不妨明天再谈。这不也是子妇应尽之道?
不过,就现在去也可以。计算已定,立刻传懿旨,要去看太妃。那首领太监大为困惑,随即回奏:“太妃已经安置了!”
“胡说!皇上还在太妃船上。”
“这——”首领太监知道自己的话出了纰漏了。
“怎么?”皇后一看他的脸色,疑云大起,“怎么回事,你跟我说实话。”
首领太监心想,不说实话,皇后就会亲自去看,那时反倒不好,于是答说:“太妃船上的灯都熄了。”
“那么,”皇后急问道,“皇上在哪儿呢?”
“皇上——”首领太监急得满头大汗,嗫嚅着无法说得出口。
皇后一颗心往下沉,知道皇帝的行踪不瞒别人,需瞒住她。然则是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呢?
皇后决意追究一个水落石出,吩咐所有的侍从都回避,只留下首领太监一个人。
“你说,”皇后沉着脸,“你一定知道皇上在哪儿!”
“是,”那首领太监脸色灰白如死,“奴才知道,不过奴才不敢说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一说了,奴才就没有命了。皇上非处死奴才不可!”
“你就不怕我处你的死?”
皇后对太监、宫女有生杀予夺大权的,而且要处死颇为方便,只要将内务府大臣传来,说一声:“这个人留不得了,拉下去打!”顿时毙于杖下,因为宫闱之间有许多不便明言的事,皇后所说的“留不得了”,也许罪状是调戏妃嫔,那是多严重的事!
因此,首领太监吓得浑身发抖,他在中宫当了十年的差,深知皇后言不轻发,而且看样子,既已等到三更,自然亦可等到天亮,反正是不了之局,拼着豁出一条命去,将事情说清楚了吧!
这样心一横,便即说道:“皇后只想,从前在热河的时候,皇上老爱一个人到太妃那里,一去就是一下午,就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!”
只此一言,惊得皇后目瞪口呆,好半天才说了句:“你是说,我弟媳妇在太妃船上?”
“不是在太妃船上,不过她的船紧挨着太妃的船。”
居然还为傅夫人特备专船,皇后越发气恼。“好啊!”她的脸色铁青,“我倒得问问她,她跟我怎么说来的?”
“皇后息怒!”首领太监磕个头说,“奴才有话上奏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皇后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。反正快到京了,皇后忍一忍,不就过去了?”
“我忍不下这口气。”皇后问道,“昨天晚上,皇上在哪儿?”
“奴才不知道。只仿佛听人说起,皇上去看——”首领太监猛然醒悟,又失言了。但已无法收回,亦无法掩饰。皇后很快地追问:“看什么?你说!倘再有半句支吾,我马上传杖!”
“传杖”即是命内务府慎刑司杖责。这一顿板子打下来皮开肉绽,死罪不知是否可免,活罪先已难逃。反正事到如今,一切都无所顾忌,且免了先吃眼前亏再说。
“是去看傅夫人的儿子。”
“什么?她把儿子也带来了?”
“是!”
这时的皇后,就不但是气恼,而且还有无限的悲痛。回想自己两产不育,而皇帝又似乎认定了她命中无子,万机之暇,私下相处神态冷淡,已令人难堪。如今才知道皇帝的冷淡是有缘故的,即使不是弟妇撺掇,至少也是有了弟妇,皇帝才会移爱。而况还有了一个儿子,看来他们这段孽缘是割不断的了。
转念到此,酸味直冲顶心,胸中有股火辣辣的气在鼓荡,怎么样也不能服帖。
“走!”她断然决然地说,“我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船上去!”
“皇后,”首领太监跪了下来,“千万使不得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皇上会震怒。”
“我可管不得那么多。”皇后只管自己上了船头。
首领太监无法阻拦,一急急出一个计较,“等奴才去请皇上。”他说,“主子得顾身份。”
一听这话,皇后不免踌躇。就这脚步暂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