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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(25 / 30)

我,是哪些东西让皇上念念不忘?”她临时又加了一句:“可不许恭维我!”

“何用恭维?”皇上答说,“不过我说的实话,也许你不会了解,甚至天下没有一个人能体会,因为天下像我这样的人,只有一个。”他停了一下又说:“你的好处很多,都是我在别处所得不到的。最要紧的一点是,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人,能享受人的乐趣。这话怎么说呢?你要知道,即使是皇后对我,也存着几分顾忌,要顾忌礼数,顾忌她皇后的身份,顾忌我的不高兴,顾忌我会对她不好。这一来处处显得格格不入。人贵率真,但由于我是皇上,没有一个人敢拿待一般人的态度对我,唯一的例外是你。”

“原来我可贵者在此!”傅夫人失声说道,“这倒是我想不到的。”

“你想不到不要紧,只要你了解。”皇帝又说,“当我们私下相处时,你忘掉我是皇上,我忘掉你是亲戚,让我们像平民百姓家的一对恩爱夫妻好不好?”

傅夫人不答,只报以微笑,然后用暖炉上的开水绞来一个手巾把,递到皇帝手里,又取来一双拖鞋,替皇帝换上。这一切是用事实来答复皇帝,她在尽一个柔顺贤惠的妻子的本分。

“福如,你还不要忘记,我们还有一个儿子。”

提到这一点,皇帝已经站起身来。傅夫人知道他要看福康安,便招招手说:“来!”

福康安睡在后舱。极大、极软的一张铺,六岁的福康安睡在里面。身上盖着一床紫绫新被,可能是太暖了,两颊红红的一团,嘴角还含着笑意,神态娇憨可爱。皇帝不由得伸手去摸他的脸。

手快要伸到了,忽又缩回。“他一定在做一个有趣的梦,看他笑的那样子!”皇帝又说,“别惊了他的梦。”

说完,又定睛细看。好久,傅夫人忍不住说:“你总算看到你的儿子了。”

“唉!”皇帝叹了口气,“可惜!”

“怎么?”傅夫人诧异地问。

“可惜他不能封王。”皇帝紧接着说,“不过,我可以用别的办法来弥补这个缺憾。”

“是什么办法?”

“我要好好培植他,让他好好做一番事业。”

一拿儿子作话题,便更像夫妇叙家常了。一直谈到三更将尽,方相拥而眠,了却数年相思之苦。

皇后奉着太后的銮舆,是日色偏西之时到达的。皇帝在太后的座船前面跪接,亲自扶掖登舟,陪侍晚膳。但很奇怪地,皇帝的神思不属,有时答非所问,有时怔怔地出神。太后只当他累了,体恤地劝皇帝不必陪侍,早早休息。

皇后虽觉得皇帝不似疲累的样子,但亦不疑有他,“请皇上听太后的话。”她说,“这里,有奴才伺候。”

“好!你好好伺候太后。”皇帝向太后请个安,退了出去。

原来他是跟傅夫人有约。昨夜三更上床,五更起身,回御舟召见军机大臣,裁决国政,可说一夜未睡。不过,一个午觉睡了两个时辰,在自鸣钟上是四个钟头,已足以消除疲劳。所欠缺的是,昨夜与傅夫人的缱绻温存,未能酣畅,同时也还有许多要紧话没有来得及说,所以一颗心亦萦绕在昨夜的人与事上。此刻一离了太后的船,以看太妃为名,又到了傅夫人的船上。

御舟当然是空的,而里外灯火通明,皇后离了太后的船,遥遥望见,不由得关切。她猜想皇帝不是在批章奏,就是在作诗看书。既然连日劳累,不宜如此,因而决定去看一看,劝一劝。

到得御舟,不免诧异,“皇上呢?”她问。

“给太妃问安去了。”

“噢!”皇后心想,太妃睡得很早,皇帝既是精神不怎么好,亦不会坐得太久,便即说道,“我等一会儿。”

这一等等到二更时分,还不见皇帝回来,她困惑了。

“怎么?都二更天了!太妃也应该安置了啊?”

太监们不答,只是面面相觑,神色尴尬,越发惹得皇后疑心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她问,“皇上到底哪儿去了?”

“在太妃那里!”太监一口咬定。

“皇上知道我在这儿不知道?”

“只怕不知道。”

事实上皇帝已经接到报告,原以为皇后坐一会儿就走,所以置之不理,与傅夫人并卧在一起,娓娓情话,根本就忘了皇后了。

皇后却一直在想皇帝,由二更到三更,依然不见人影。皇后知道事有蹊跷,当然,她还不会想到傅夫人,只以为皇帝登岸微行,这是件很危险的事,她不能不关切。

于是皇后传懿旨:召领侍卫内大臣,也就是她的胞弟傅恒。谁知来的却是钟连。上了船在外磕头,自报职名。

“傅大人呢?”皇后隔着舱门问道,“他怎么不来?”

“跟皇后回奏,傅大人到沧州视察行宫跸路去了。”

傅恒去沧州是实,但并非视察行宫跸路,而是有意避开。这一点皇后当然不会知道。

“你知道皇上在哪儿?三更天,还没有回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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