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他咬着牙说,“我不知你究竟是人是禽兽!若留你在世上时,不知还有多少良家妇女、安分百姓害在你手里!今日害人不成,放你走了,哪还有天理?”说到此处,激动不已,一翻手腕,狠狠把匕首往下一掷,正钉在陆谦胸前。
一阵抽搐,双眼上翻,陆谦已经了账。林冲把匕首一拔,鲜血直喷,算逃得快,衣服上还是斑斑点点沾上了许多。
这是林冲第一遭杀人,望着陆谦胸膛上汩汩流着的血,手脚都有些软了。转眼再看洪教师,僵卧如死,情状不妙,急急赶了过来一探鼻息,哪里还有气?这家伙不济事,经不得林冲一脚。
“唉!”他长叹一声,“何苦害了自己一条命!”
愣了一会儿,猛然想起还有两个人在那里。抬眼去看,一路血迹,断断续续地远去;再凝望时,两点黑影将近消失,那两个人毕竟逃走了。林冲也懒得去追,只想回到庙里好好息一息、想一想。
庙门有块大石顶着,自然推不开;绕到庙后,土墙有个缺口,爬着跳了进去,回到草铺,颓然往下一倒,只觉头上昏沉沉,心中空落落,说不出的那种烦躁不安的难受。
三更已过,大风又起,刚刚出了一身热汗,此时冷了下来,贴肉的布衫裤,倒像是水里捞起来未曾绞干了似的,冻得他牙齿咯咯地抖,冷到心里。再想到门外尸首,有人发现了必来追寻。又听得远远锣响,隐隐人声,必是去救草料场的火了——救火的人多,若是一涌而来,好汉难敌!
于是林冲越发坐立不安,想一想还是一走为妙!等思量到走,立即又想起小旋风柴进,顿觉走黑路望见了光亮一般,精神一振。
说走就走,什么都不要了。依旧由庙后破墙跳出来,不敢投大路望草料场旁经过,略辨一辨方向,朝北不择路而行,高一脚、低一脚,跌倒爬起,弄得满身泥雪,筋疲力尽。
走了个把更次,影绰绰望见一丛疏林,似有人家,再定睛细看,仿佛有灯光,心中大喜,鼓勇奔了过去,果然有数间草屋被雪压着,破壁缝里透出火光。林冲这时什么也顾不得了,举起手来,便“咚咚”地在一扇大松门上擂了几下。
里面问道:“谁呀?”
“是我。”林冲听他声音苍老,便尊称一声,“老丈,请开门。”
等门一开,立刻便是一阵暖气扑面而来,里面地炉里烤着好旺的一堆火。但开门的老者,却手把着门不放他进去,口中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有何贵干?”
“我是牢城的差人。”林冲随口编了一套话,“公差回来,中途遇雪迷了路,身上尽皆湿了,借火烘一烘,望乞方便。”
这一说才得进去,林冲看屋里共是五个人,一老四少,一律庄客打扮。那四个年轻的,都是似睡似醒,看有生客来到,一个个揉着惺忪睡眼,坐了起来。
“众位拜揖!”林冲总唱一个喏,“深夜打扰,恕罪、恕罪。”
“好说。”老庄客答道,“你自来烘衣服,我们不招呼你了。”
“请便,请便!”
说着,林冲脱下布袍,就地炉上去烘,一面烘一面便觉双眼生涩,睡意渐浓,迷离之中,只见那老庄客招了两个年轻的在一边,咕咕哝哝不知说些什么。林冲心内一动,但实在困乏得紧,就懒得去管他们了。
正在摇头晃脑要打盹时,那老庄客走过来摇着他的肩膀喊道:“客官、客官,休睡着。”
“噢、噢!”林冲强打精神,睁开眼睛望着他问,“老丈可是有话说?”
“你可是牢城的差人?”
“是啊!”
“如何脸上却有金印?”
“噢,这个!”林冲的睡意消了一半,“原是配军,管营的提拔我做个使唤的差人。”
“我再有一问,客官你休动气。”说着,把眼斜看了过去。
顺着他的视线一看,林冲恍然大悟,心内便也一惊。是自己疏忽了,那件布袍上斑斑点点的血渍,露在别人眼里,自然要生猜疑。
“老丈是说这件衣服上的血渍?”
“正是。”
“这有个缘故。”林冲慢吞吞地答道,“说来也许老丈不信。”
“且说了看。”
这一磨时间,林冲才编好了一个“缘故”:“中途遇见两头狼出来觅食,亏得我带着把叉,叉杀了一头,另一头逃走了。这血,便是狼血。”
老庄客与那年轻的几个对看了一眼,仿佛不信。然后另有一人问道:“你那把叉呢?”
“那把叉?”林冲答说,“用力过猛,把个木柄折断了,拿着无用,抛掉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老庄客点点头,唤那年轻庄客,“小四,天冷得紧,看酒在哪里,取来吃!”
小四答应着去取了一大壶酒、几只粗碗来,斟好了酒,捧向林冲,却紧看了他一会儿,眼中神色,像有句话要问似的。
“多谢,多谢。”林冲啜着酒,望着火,在细想自己的那套谎话,再抬头看一看年轻庄客的脸色,憬然有悟,便即说道:“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