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随即伸手从他肩上摘下弓来,顺手从箭壶里拔了支箭,搭在弦上,朝前望去。背着一圈麻绳的那伴当正亡命飞奔,但腿快怎敌箭快,林冲弓开如满月,直指着他后心;就在待发的刹那,忽觉于心不忍,把弓略略往下一低,才把箭射了出去。只听漠漠雪空中,弓弦振出清响,余音未绝,那伴当的屁股上长了条“尾巴”,踉跄两步,一仆倒地,渗出血来,地上如落残红,两相映照,格外鲜艳。
这时林冲已倏地转过身来,同时又拈了支箭扣在弦上。洪教师正持着匕首来寻斗,见此光景,不由得便站住了脚,双眼睁得老大,只盯着他的右手,防他手一松箭射了出来,好抢先伏身趋避。
林冲却不曾看他,视线越过他身后,落在陆谦的背影上——这哪里逃得掉,但林冲还不肯就要他的命,看准了一箭射去,果然中在他膝盖后面的腿弯上,那陆谦就像马失前蹄般,顿时一蹶不振。
射倒了却又不料理,这一刻他还来不及料理,让陆谦在软软的雪上先躺一会儿再说。且转身又往后看,跪下讨饶的伴当,正奔过去救护他的同伴。那两人手里虽还有一张弓,林冲料他们不敢偷放冷箭,也不敢就此逃走,便也丢下不管了。
“洪教师!”林冲面色如铁,冷冷喊道, “多蒙照顾,今日须有了断!你还客气什么?请啊!”
洪教师不知他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,愣着无从回答,略一僵持,猛然省悟,他手里有弓无箭,怕着何来?于是胆气一壮,挺着手中匕首,大步冲了过来。
他的棍棒功夫稀松平常,却不知他的劈刺究有几许功力。林冲不敢大意,凝神看着,等他冲到面前,把那弓当朴刀用,斜着往上一格。洪教师也知是虚招,身子一偏让了过去,随即左脚进步,右手一伸,雪亮的匕首一直递到林冲胸前。
想不到他敢走此险着!林冲倒是一惊,胸脯往后一吸,拿着弓的右手疾如闪电般砍了下来。洪教师一击不中,也即缩回了手。两人各自后退。第一个回合过去,彼此难见高下。
第二个回合就看出高下来了。林冲手眼身步,丝毫不乱,那洪教师却拿着匕首乱冲乱刺一副情急拼命的样子。缠斗得愈久,他的弱点暴露得愈多。林冲看出可乘之机,索性把手里的弓一抛,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,要来夺他手里的那把匕首,好在别处去用。
洪教师是鬼摸了头,不知林冲抛弓正是克敌制胜有把握的表示。心里还在庆幸,那把弓在他手里舞着多少可以阻挡,这一抛了下来,就近得他的身了!兵器是“一寸长、一寸强”,匕首虽利,吃亏在短,但对手无寸铁的人来说,六寸长的这把匕首是够强的了。
如果凭借那把匕首,但求自保,林冲倒真还不易制服他,这时见他脸色凌厉,走步如风,是着着进逼的势子,心中冷笑:正要你如此!不近我的身,怎夺得你手中物?
正这样想着,洪教师已刺了过来。林冲直到匕首近身方滑步闪避,也不过刚刚让过刃锋。洪教师又惊又喜,惊的是林冲好快的步法,喜的是毕竟近他的身了。但一个念头未曾转完,敌人的影子已经消失,急急转过身来,只见林冲也是刚刚站定,双手箕张,等待进扑。
这还有什么客气?洪教师凝神一想,有了主意,决定声东击西,就这一招中要送他见阎王——杀了林冲,还救了陆谦,在高太尉面前立下如此大功,怕不讨出一场富贵来!
心里这样在想,脸上不由得就有喜色,这一来恰泄露机关!会武的人,原要讲究招数虚实,林冲本有防备,现在看他的脸色,越发断定必有诡谋。因此,眼睛盯在洪教师的手上,看他出手的动静,好判断哪一招是虚,哪一招是实。
洪教师是打算好了的,挺刃直刺,顺势而行,先一招刺他的右胁,他必往左避;半路里改变势子,自己这面由右往左,两面一凑,恰好刺中心窝。
于是疾风骤雨般扑上去,一刺两刺,自己都还没有看清楚,第二刺刺了个空,一只手从林冲右臂下穿了出去,随即被夹住了,同时脸上着了一掌,火辣辣的疼,最难受的是鼻梁上又酸又痛又麻,不由得把眼泪流了出来,手里的匕首自然也捏不住了,往地上一掉。
匕首掉在雪地上没有声响,林冲背后不曾长眼睛,自然看不到,因此洪教师吃了冤枉苦头。林冲把他的手是在右胁下夹住了,怕他手中的匕首乘隙反刺,所以一掌打过,接着把他的头一揿,往后使劲推去,这时右臂自然松开了,跳开一步,顺势外踢,定睛看时,那把匕首直插在雪上,便一伸手先取在手里。
洪教师却是惨了!经他一挟、一掌、一揿、一推,都还好受,就这最后一脚,正踢在胸前——林冲的鸳鸯拐子腿名震东京,这一脚少说也有百把斤分量,洪教师胸头一阵火烧般痛,喉头发腥,一张嘴鲜血直喷,旋即倒了下去。
林冲倒又把他暂时丢开了,提着匕首,急步走到陆谦面前。先看见雪中的血水,心中不免一动,仿佛有恻然之感,但等一见了陆谦的脸,正是“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”,妻子受辱,自己受苦,种种酸辛悲愤,慢慢排遣开了的,此时都奔回心头。“你好毒的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