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,往下一压,何愁不灭?就算厅屋中烧了起来,仓厅四周,又何得一下子尽皆起火?
这一想,林冲的心往下一沉,旋又昂扬。“必是有人纵火!”他失声自语,随即奔进殿来,穿上靴子,匆匆扎束,提了那支草叉,待奔草料场去探望究竟。
到得门口,林冲把草叉一丢,来移那顶门的大石块。刚俯下身去,听得门外有人说道: “且在这里立一立,看这一场火!”
入耳声音好熟,林冲慌忙屏息不动,侧耳静听。门外“沙沙”踏雪的声音,估量有四五个人。上了台阶,便来推门。
推了半天推不动,有个陌生的声音说:“咦,怎的推不动?”
“莫管他!”又是个熟识的声音。
这就有两个熟人了!林冲好生奇怪,皱着眉苦苦思索,从牢城里的熟人开始,一路想过去,想到柴进庄上,猛然醒悟:这不是洪教师的声音吗?
想到一个,另一个也想到了,最先说话的那人是陆谦。
霎时间,林冲只觉血脉偾张,心中万马奔腾般涌起无数念头,听得门外在说话,却以心里太乱,竟听不出说些什么。于是把个指头伸到口中,牙齿咬到肉里,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定下来。
“这场火好看!”是陆谦的声音,极其悠闲,“比元宵宫门前的烟火更妙!”
“不知那厮可会逃了出来?”这是洪教师在问。
“你想呢?团团一场大火,怕不烧得他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枉自乱蹦乱跳,到头来化成一堆焦炭。”
“这才消得我心头之恨!也不枉我两番奔波。”
“虞候!”有个陌生的声音说,“火已烧过八分了,走吧!看有人来,见了不便!”
“你说的什么话?”陆谦不耐烦地呵斥,“大雪断路,哪得有人经过?”
“话倒不是这等说。”洪教师也想走,“怕有人来救火,你我露了踪迹不好。”
“洪教师,你有所不知。”陆谦的语气缓和了,“高衙内那场相思病,亏得你来告密献计,才得一线生路。临行之时,太尉唤我到后堂,拉着我的手一再咐嘱,说:‘你此一去,务必办得千隐万妥了来。要有沧州牢城管营申报林冲病殁的公文,便好作个证据,叫张教头死了那条心。办成交差,我自有赏;办不成时,休来见我。’哪知我使人与管营一说,只是不允,好不容易才磨得他许了把林冲调出牢城,你我来放这把火,活活烧死了他……”
“这就是了。”洪教师抢着说道,“草料场失火,烧死了林冲,牢城管营层层申报,却不是铁证?”
“话是不错,须知坏就坏在这层层申报,层层行文追查,一时到不得太尉府里。所以我必得等火熄了,捡取林冲的骨殖,回到东京才好交差。洪教头,诸事有我,只要林冲一死,把他妻子抬来救了高衙内的相思病,你我一生富贵不愁,何不稍忍耐片刻?”
“也罢!我便等着看那厮烧成了怎等一个鬼相!”
林冲发觉自己的手足都在发抖,怨毒入骨,处事冷静异常,顾虑到一移石头打草惊蛇是绝大失策,心想陆谦和姓洪的要等火熄去捡骨殖,这得有极长的时间等待,自己尽不妨谋定后动。
于是他悬起了一颗心,把脚步放得极轻,先找到一处空隙,悄悄向外窥望:火光白雪映耀着看得极其清楚,一个陆谦,一个洪教师,此外还有两名伴当,手里都持着弓箭,其中一个肩背上还斜套着一大圈麻绳。
林冲一看这情形,觉得有些为难,陆谦和姓洪的,已决意非杀不可,那两名伴当也不能让他们逃走,免得走漏消息,但以一敌四而要一网打尽,却怕照应不到。更费踌躇的是,没有样称手的兵器,一把草叉,济不得事。
盘算了又盘算,林冲想好了先后步骤,蹑手蹑足地走入殿后,爬墙上屋,翻到前面。为怕踏雪有声,双足交替着轻轻提起,轻轻放下,好些时候才走到檐口,取雪捏了两个雪球。
就这时候,又听得门外的人在推庙门。果真推开了,庙里遮掩躲藏的地方多,那就要大费手脚了。林冲心里着急,便不暇细想,纵身一跃,同时大喝一声:“好一班狗贼!看我是谁?”
合力在推门的四个人,莫不吓一大跳,急急转身。陆谦眼尖,刚喊得一声“林冲”,一个捏得极结实的雪球打了过来,左眼痛彻心扉,顿时栽倒。
那两个伴当听说是林冲,吓得魂飞天外,拔脚便奔。洪教师倒不曾逃走,从靴子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,狞笑着扑了上去。
林冲这时还顾不得跟他纠缠,脱手又是一雪球飞去。洪教师拿起匕首来格,两下相激,雪花乱迸,纷纷落在他脸上,那冲过来的势子,自然就缓了。
这原是算就了的,林冲等雪球飞去,立刻蹿步去追那两个伴当——不是追人,是追弓箭,看看追不到,大声又喊:“你两个替我留下!我不杀你们。”
一个还是头也不回地狂奔,一个回身看了一下,跪倒在雪里,颤声说道:“教头饶罪,不干我事!”
林冲抢步上前,说得一句“我不杀你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