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与慧娟失散以后,辗转到达香港,先以难民身份住在调景岭,自顾不暇,当然无法找寻慧娟。以后由于同乡的帮助,在一家金号中找到一个低微的职位,慢慢地在几次投机的交易中大获其利,便与几个同乡合伙另立门户,逐渐发展,才有今天的地位。据夏龙声告诉慧娟,其间曾几次在台湾登报找寻“李素芬”,但慧娟既很少看报,也没有人知道李素芬就是慧娟,自然是不会发生任何效果的。
慧娟为什么会沦为酒家女?这一直是盘旋在剑铭心头的一个谜,现在他获得了满意的解答。对于慧娟的品格,剑铭再无遗憾!同时他又从夏龙声的观点来设想:她是为了孩子,为了夏龙声而牺牲的,不但应该见谅于夏龙声,而且应该获得夏龙声的尊敬。照此说来,慧娟曾经沦落风尘这一点,绝不致影响夏龙声对她的感情。由于此一分析及结论,剑铭完全替慧娟放心了。
“记住,剑铭,你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握着慧娟柔软温暖的手,剑铭涌起无数绮想,但随即有一种亵渎和犯罪的感觉,赶紧收敛心神,放开慧娟的手,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4
一个月之后,夏龙声宣布他要调回香港服务了。
剑铭非常清楚,这必是公司里根据夏龙声的请求而做的安排。以夏龙声的地位,他无法在高贵但是世俗的交际场合中,将一个做过酒家女的太太介绍给任何人,自然也不能容忍他的部属以猜疑的眼光来看他和他的太太,因此,设法调到香港,确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办法。
就剑铭来说,这多少也减轻了他心理上的威胁。爱情是一个梦,梦终归要醒的,醒了以后最好是赶快忘掉。因为,如果那是个噩梦,记着它只能带给你余悸;如果那是个美梦,记着它也只能留给你怅惘。
但是,他终难排遣与慧娟的情谊,决定到机场去为她送行。转念想到,相见徒然伤感,何必多此一举,随又觉得慧娟落落大方,情礼周至,自己不去,倒像存着什么芥蒂似的,显得小气。就这样欲行不行,踌躇不决,等赶到机场,飞机已经滑进跑道了。
“你是来送我的吗?”
剑铭真要不信任自己的耳朵,赶紧转脸去看,不是慧娟是谁?
“我不走了。”
“孩子们呢?”剑铭直觉地问。
“跟他爸爸在那架飞机里头。”
“你怎么不走了呢?”
慧娟且不答他的话,披上雨衣说:“下雨了,我们到车子里谈。”
一上了汽车,未等剑铭开口,慧娟先问:“龙声在看见我的照片以后,向你说些什么?你老实告诉我。”
剑铭想了想才答:“他鼓励我向你追求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利用我来作为测验你的工具。”
慧娟注意地谛听着,好半晌才点点头,冷笑道:“你弄错了!他倒是诚心诚意希望你能够成功。”
“为什么呢?”
“为什么?”慧娟大声地说,“你好傻!他能要我这样的太太吗?”
“那为什么他又要来找你呢?”
“那只是为了孩子。为了要孩子,他不得不敷衍我,但你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?”慧娟噙着满眶眼泪,木然望着车窗外面的雨丝,不胜幽怨地说下去,“两个月来,我跟他从没有一夜在一起,因为我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。这话他虽没有明说出来,但是意思很明显地摆着。我现在才知道,片面的爱情,只是一种幻想,而许多人居然能够靠着这幻想来支持生命,那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。”
“那么,”剑铭谨慎地措辞,“你跟他的关系怎么解决呢?”
“我跟他有什么关系?”慧娟的语气像是在责问,“我跟他并没有结婚。”
“孩子呢?你舍得心爱的孩子吗?”
“不错,我爱那两个孩子。”慧娟的神色变得慈爱,语气带些凄惶,“若不是因为孩子还没有跟他爸爸混熟,我遽然离开以后,怕他们又哭又闹的话,我在龙声来看我的第二天,就应该跟他分手了。不过我觉得对两个孩子来说,我的责任比爱更重要,我的责任就是要把两个孩子好好地交给他爸爸。孩子不一定需要我的爱,我的爱对孩子也并不重要。”
“你能够断言两个孩子跟着他爸爸,比跟着你来得好?”
“当然,龙声可以培植那两个孩子,跟着我有什么好处?”
“不管怎么样,孩子不能没有母爱呀……”
“我跟你实说了吧。”慧娟截断剑铭的话,“那两个孩子不是我的,是他前妻生的。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,在我跟龙声失散以前,我跟他才同居了一个多月。”慧娟用一种感伤悔艾的语调,低声喟叹:“这大概就是所谓乱世姻缘了。”
没有其他任何事物比慧娟这番话再能在剑铭心头激起更大的波澜!只凭了些微薄的家庭关系,慧娟能够千辛万苦,牺牲一切,照护教养两个孩子,比亲生的母亲还要关切和周到。却又对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血结晶,能够让他们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做更好的发展,不存丝毫把持不放的私情,这是何等的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