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葬在京里也好!”他说,“春秋有人替你家品莲上墓照看,反倒省了你们的事!”
“哪个?”沈媒婆急忙问说,“哪个替我们品莲去上坟照看?”
“会馆啊!”詹善政告诉她说,“各省在京里的会馆,都有一块义冢地,同乡到京,倘如一病而亡,家乡没有什么亲人,或者家属没有力量盘灵回去,都葬在会馆的义冢地里。春秋两季会馆值年的执事,一定要去上坟的。”
沈媒婆生性多疑,心想,一定有啥花样,最好想明白了再说。但小白菜却先开了口,“这样办也很妥当。”她说,“就请袁大老爷费心好了。”
听得这样说,沈媒婆亦只好同意,不过,不是没有条件的,“那么,我们娘儿两个呢?”她问,“是不是跟袁大老爷一起回去?”
“不是,不是!”袁来保指着詹善政说,“他会替你们安排。你们谈谈,我有事要走了。”
“慢慢,袁大老爷请留步。”沈媒婆急急问说,“我儿子安葬的事怎么说?”
“我就是替你们去办这件事!等跟会馆里商量好了,再通知你。”
说完,袁来保扬长而去。詹善政便坐了下来,谈她们回余杭的事。沈媒婆心里明白,以后一切,至少是在回到余杭以前,全要仰赖对方。事实如此,“冤家”二字,必得丢开了!
因此,她的态度完全改变,很关切地问:“杨大爷夫妇总算相会了!想来一定是抱头痛哭了一场?”
“是啊!”詹善政答说,“等于是隔世相逢,哪有不伤心的道理?”
听他们在谈杨乃武,小白菜觉得刺心,随即站起身来,顺手捡起换下来的一件罩衫,往外走去。这是特意装作去洗衣服,借以躲避。
詹善政就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,出门一定要从他身边经过,不知怎么,小白菜突然一阵心慌,手中的衣服掉落在地上,正在詹善政脚边,急忙弯腰去捡,整个脑后便都呈现在詹善政的眼下,只见黑发如云,不施膏沐而自然光亮,衬着她那段白如凝脂的颈项,令人有惊心动魄之感。詹善政不由得在心里说:真是尤物!
“詹少爷,请你把脚抬一抬!”
詹善政听她这么说,才发觉自己将她掉在地上的衣服踩住了,“呃,”他歉然地说,“对不起!”
说着,一面将右足移开,一面也弯腰帮她去捡。无巧不巧,两只手恰好碰在一起,彼此都急忙往回缩,而再伸出手去时,不约而同地又碰在一起。
这一下,詹善政缩回了手,便不再伸出去了。等小白菜自己捡起衣服出门时,他仍在回味两次肌肤相接,所领略到的那种腻不留手的美好感觉,以至于连沈媒婆说些什么,都听而不闻了。
“詹少爷!”沈媒婆的声音提高了。
“噢!”詹善政微微一惊,发觉自己有些失态,不免发窘,搭讪着问,“你在里头,有没有吃苦?”
所谓“里头”,当然是指刑部监狱。话一出口,詹善政不免失悔,随口抓了一个很不适宜的话题。而沈媒婆却正中下怀,监狱里的情形,自己不便先陈,难得他问起,恰好诉一诉苦。
“苦啊,苦头吃足。”
由此开始,沈媒婆便大谈狱中苦况,谈完她自己,又谈小白菜。而语气中不时表示,她们婆媳所遭的是无妄之灾。
詹善政默然。心里在想,杨乃武不更是无妄之灾?如果不是小白菜诬供,又何至于有此九死一生、倾家荡产的悲惨局面。
“詹少爷,”沈媒婆终于谈完了,又问到杨乃武,“杨大爷的一条腿,好像坏了!”
“坏了!”詹善政想发一两句牢骚,但实在不忍责备小白菜,所以话到口边,又咽了回去。
“不过,杨大爷是用心思的人,行动不大方便,也不要紧。”
“话不是这么说。”詹善政不愿多谈,急转直下地问,“你们在京里有没有熟人?”
“哪里有?”沈媒婆大摇其头,“真正叫举目无亲,两眼漆黑。一切都要靠詹少爷了。”
“我也很忙,自己有自己的事,你不是不晓得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你们有熟人可以投靠,最好自己想法子。”詹善政略停一下又说,“至于回余杭的盘缠,我可以帮个小忙。”
沈媒婆发觉詹善政的口气变了。本来是一口应承,包送回余杭,现在只是“帮个小忙”,这中间出入甚大,不能不说个清楚。
“詹少爷,救人救彻,如果是这样子,我们婆媳只好死在你面前了!”
话说得如此严重,詹善政的心凉了!本来是想减少点麻烦,如今看来,麻烦不但不能减少,而且如不能当机立断,速作了结,麻烦还会越来越多。
有此了解,反倒死心塌地了。凝神静思,送沈媒婆回余杭,共有三个办法,第一是仍旧拜托袁来保;
第二是辗转去求同乡京官,看有什么便人可以带她们回去;第三是拜托会馆想办法。
袁来保那里,大概没有什么希望;辗转去求京官,亦是很渺茫的事;只有托会馆是条路子。詹善政心想,会馆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