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越发生了戒心。此时不仅对于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妹妹,不肯承认,詹善政的来历身份可疑,甚至穿着七品官服的袁来保,在她看来都是一个假官。
沈媒婆当然不是担心自己,“人老珠黄不值钱”,况且老而又丑,她很有自知之明,决没有人在她头上打什么主意,但是小白菜却不同了!平时因为罪名轻重不同,监禁的地方,相去甚远;死刑女囚,一直关在监狱最深之处,也不“放风”,所以除了一起“过堂”,能够遥遥望一望以外,在监狱中从未见过,一直到这一天释放,才第一次得以相会叙话。
沈媒婆看人的眼光是不同的,看女人是用男人的眼光来看,觉得儿媳妇更动人了。在监狱中不见阳光,皮肤变得更白,稍微显得丰满些,女人的味道更足。最大的变化是,从前爱笑,爱多嘴,不免还有股小家碧玉的轻狂相;如今三年多磨炼下来,沉默寡言,反觉端庄,竟有些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模样。除了一双手,因为受刑的缘故,有两只手指变了形之外,真正是无可挑剔的头等人才!
这样的人才,少不得会有人打主意,沈媒婆怕是有人设计行骗,让这个不相识的“妹妹”领了出去,儿媳妇就落在人家手里了!那时逼娶强卖,听人摆布,何处去诉冤枉?因而打定了主意,来人真相不明以前,决不跟人家走。
“老爷!”她斩钉截铁地说,“我没有这样子一个妹妹,谢谢她的好意,我们婆媳,用不着她来领。”
听得这话,袁来保着急了,想一想,指着詹善政问说:“他,你认不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”沈媒婆摇摇头。
“他是你们余杭人!”袁来保向詹善政说,“你说两句你们余杭的土话给她听。”
于是詹善政说:“我姓詹,家住南乡。”
是地地道道的余杭口音。谁知沈媒婆的疑虑,不仅未释,反而加重,她认为若有人设局诈骗,多半来自余杭。因为“小白菜”三字,在余杭的名声极响,别地方的人则未见得知道。
“同乡也没有用!越是同乡,越容易——”沈媒婆咽口唾沫,把未出口的“坏心思”三个字,吞了下去。
“他不是别的同乡,你知道他是什么人?”袁来保说,“他是杨乃武的舅子!”
此言一出,默默坐在屋角的小白菜倏地抬眼,看一看,将视线收回;而沈媒婆却一直盯着詹善政看,心中疑惧越深,冲口问道:“他姓杨的要把我们婆媳怎么样?”
“嗐!”袁来保大感困扰,误会越弄越深,忍不住发了脾气,“沈媒婆,你这个人怎么不通气?我好意劝得他来替你缴赎罪银子,领你出狱,还要送你回余杭。你不但不领情,还瞎起疑心,真正岂有此理!”
这在沈媒婆听来,越发是个骗局了。“杨家跟我们是冤家,”她说,“哪里有这样好的事,肯替我们婆媳缴赎罪银子,还送我们回余杭!”
“这有个缘故,”袁来保立即解释,“杨乃武跟你们婆媳,要放一起放,杨家为了他们自己,所以不能不帮你们的忙。这你该明白了吧?”
“还不明白。”沈媒婆摇摇头,“姓杨的已经放出去了!”
意思是既说要开释一起开释,则杨乃武又何能先出狱,可见得是谎话。世上有如此难缠不明的人,袁来保火冒三千丈,懒得再理她,转脸对普恩说:“普二爷,你听见了!这个妇人刁恶得很!既然她不识抬举,请你仍旧收监。我负责,等把今天的事料理完了,明天我具结来领人,领出来拿她递解回籍!”
普恩心想,递解回籍要有浙江巡抚衙门的公事,顺天府才能受理,开始将犯人解送出境,然后一站一站递相解送,直到犯人的原籍为止。不过,沈媒婆不会懂这套公事上的手续,不妨吓吓她。
于是喊一声:“沈喻氏!”又说:“这位浙江派来的袁大爷的话,你听见了?”
“是!听见了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叫递解回籍?是当犯人那样子押解回去。到了一个县份,先拿你过堂,下监狱,第二天早晨放出来,再过堂,方始解走。到了下一县,又是这样。公事公办,毫无通融!我真不明白,你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?”
到得这时候,沈媒婆才知道自己的态度太硬了一点,便赔笑说道:“我也不是不识抬举,敢得罪那位袁大老爷。不过,不大相信杨家,只怕袁大老爷也不大清楚,我们两家的怨,结得多深!”
“你的意思是,不相信他,”普恩指着詹善政说,“是杨家派来的人?”
“不是不相信,是不认识。”
“那容易!”普恩问,“杨乃武你总认识啰?”
“烧了灰也认得。”
“那就叫杨乃武来证明!”普恩大声说道,“把杨乃武找来!”
杨乃武与小白菜见面,也正是詹善政要极力避免的事,所以他很着急地说:“不行!不行!”
话说得急了些,普恩认为太不礼貌,不由得大为光火,拍着桌子,大声呵斥:“什么不行?”
“噢,老爷不要生气!”詹善政急忙解释,“杨乃武跟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