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过这个人。不过,他告老了,怎么办?这位老司务,今年多大岁数?”
“七十八。”
“七十八!”翁曾桂怀疑,“这么大岁数,眼力还行吗?”
“行!翁老爷问王七就知道了。”
于是,翁曾桂招招手,将王七唤了过来,拿魏振魁的话告诉了他,王七随即答说:“翁老爷,顾老司务是我们这一行的老前辈,今年虽然七十八岁,行动有些不便,不过耳聪目明,精神还是很好,小的本来就在想,这件疑难大案,必得把这位老司务请出来,差使才能办得漂亮。不过——”他面有为难之色,没有再说下去。
“你说,”翁曾桂问,“不过什么?”
“顾老司务本人倒无所谓,他的儿子不肯。”王七解释原因:“他的一个小儿子是武举人,买卖做得很发达,所以顾老司务在家纳福,日子过得很舒服。他儿子说:这一行的身份不高,从前部里有名字,身不由己;既然告老了,何必还要见官磕头去当差?又说:老人家行动不便,如果磕磕碰碰,出点什么纰漏也不大好。”
“那,”翁曾桂说,“这也不能强人所难。我且问你们,是不是另外还有好手?”
“有啊!可是太远,曹州府的仵作林猫眼,也是有名的。”
“曹州府在山东,不必去谈他了!”翁曾桂很清楚地问,“除了顾司务,别人就验不明白?”
“是!别人一定验不明白。”魏振魁的回答,亦是清清楚楚,毫不含糊。
“既然如此,你们两个,一个是他徒弟,一个是他后辈,他就算帮你们的忙,也不能不出来啊!”
“翁老爷说的是。顾老司务为人热心,倒是肯的,无奈他的小儿子不肯。”王七停了一下说,“如今只有再去商量商量看。”
翁曾桂环视四周,堂上堂下都是等得不耐烦的神色,何能让王七去从容商量?“你看,”翁曾桂指一指周围,“照这个样子,非把顾司务马上接来不可!你定得想法子。”
王七略停一下,做出一种下定决心的神态,“这样,翁老爷,”他说,“请你老到上头说一声,能不能请桑大人派车接他一接?赏了这个面子,顾家不能不识抬举。”
“那容易,只要你有把握。”
“有把握。”
“好!”翁曾桂问,“顾司务住在什么地方?”
“住在朝日坛附近。”
“那不远嘛!好,我马上去回。”
上堂回明,桑春荣自然允许。于是,立即派车去接顾良,在此等待期间,暂且退堂休息。而看热闹的人,却已传开了消息,说是确为中毒,但中的什么毒,还不明了,须请高人来鉴定。
由此传说,又引起另一个传说,说是刑部尚书奉有两宫皇太后的懿旨:如果小白菜谋杀亲夫,审问属实,即时凌迟处死。因而便有人悄悄商议,只等检验有了结果,证实葛品莲是中毒而死,不消说得,必是小白菜下的毒,那就得赶紧到菜市口先占一个好位置,细看小白菜千刀万剐。
辰光就在这些荒诞不经、毫无根据的流言,被津津乐道、辗转传布之中,不知不觉地打发了。唯有刘锡彤的感觉,真个度日如年,好不容易听得辘辘车响,都道:“来了,来了!”刘锡彤的感觉又一变,如待决之囚,既希望早知结果,却又怕结果是判了重罪,因而茫然地随众望着,心里七上八下地,不辨是何滋味。
终于,在拥挤的人丛中,出现了三个人,走在前面的是王七,殿后的是魏振魁,中间一个长髯飘拂的老者,就是顾良。他行动迟缓而精神奕奕,穿一件老羊皮袍,戴一顶“三块瓦”的皮帽,手里持一根旱烟袋,在全场注目之中,从从容容地走着。到得与浙江司三司官近了,站住脚向魏振魁招招手。
“振魁,把你的大帽子给我。”
“大帽子”就是红缨帽,差役仆从见官,戴红缨帽是一种尊敬的表示。顾良换戴了帽子,正待请安行礼,刚毅已经扶住了他。
“顾司务,”刚毅问道,“你还认不认识我?”
“怎么不认识?”顾良答说,“我告老的那年,刚老爷刚刚到部。”
“这样说,”刚毅指着翁曾桂与林拱枢说,“这位翁老爷跟林老爷,你大概没有见过。”
“是!不过,没有见过可听说过。翁老爷是翁师傅的侄少爷,林老爷是两广总督林大人的五少爷,都是大有来历的人。”说着,作了个罗圈揖。
“好说,好说!”翁曾桂一面摆摆手作为还礼,一面指一指上面,“我带你去见六位大人。”
这时刑部六堂,包括袁葆恒在内,都已回归原座。等官带领,王七与魏振魁将顾良扶上堂,桑春荣大声说道:“顾良,你的腰脚不便,不必行礼了!”
“刑部大堂,威严要紧,礼节不可以随便!”顾良向左右说道,“你们扶我磕头。”
到底还是磕了个头,方始起立回话。“顾良,”桑春荣说,“你的精神倒还好!”
“是!托大人的福。”
“眼力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