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原告的罪,替被告申冤。
这一下,将张掌柜吓得盛气全消。细细想去,所谋大左!如果真相毕露,不但自己妄冒在先,犯了诈伪的罪,而且二妞代兄扮新郎,入洞房,与金哥曾经同床共枕的秘密,亦会成为轰动遐迩的笑话。至于对二妞来说,究竟白璧有了微瑕,很难嫁得出去了。
当然,这还是以后的话,眼前最急要的事,是要避罪。这关键就完全在金哥身上,他要将二妞供出来,整个官司就输定了。
“还是托二婶去疏通疏通吧!”张太太劝她丈夫,“凭良心说,人家朱家也很受了委屈,冤家宜解不宜结,何苦?”
张掌柜摇摇头,叹口气,好久才说了一句:“一直都是占的上风,亲家变成冤家,现在要我倒转去求人家,这张脸实在抹不下来。”
张太太深知丈夫的性情,替他想想,实在也有为难之处,只好私下跟张二婶去商量。
“这也容易!”张二婶说,“等我去一趟!一定能拿事情办通,面子圆上。”
果然,张二婶很有手段。等她去了回来,紧接着就是朱老大来拜访张掌柜。
两人本是好朋友,却从结亲以后,变成冤家,就再没有见过。只是张掌柜视朱老大为冤家,而朱老大却不是这么想而已!
“大哥!”他一见面便是一个大揖,“种种是我不对!小女脾气太强了一点,我又教女无方,以至于替大哥添了这么多麻烦,真的变成恩将仇报了!”
这样卑恭的措辞,张掌柜不能不感动,急忙还礼,满脸惶恐地说:“言重!言重!老朱,你知道我的臭脾气。老朋友,请包涵,请包涵!”
“彼此,彼此!”朱老大说,“言归正传,大哥,这场官司,要赶快了。我倒有个办法,不知道使得使不得。”
“尽管请说!”
“第一,女婿不能上堂,不妨托病。”
“女婿”二字,有些刺耳,但亦只好默认,“是的!”张掌柜说,“我亦是这么想,不过,金哥——”
“那,”朱老大抢着说,“那全在我!”他拍一拍胸脯,“金哥这孩子,别无长处,最忠厚,最听话,到堂上,要他怎么说,就怎么说,决不会胡乱拿令嫒出乖露丑。”
听得这话,张掌柜宽心大放,拱拱手说:“能够如此!真是感激不尽了。”
“患难弟兄,谈不到这些。不过,大哥,”朱老大问说,“他们也是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我想,总还要打点打点。”
提到这一层,张掌柜气又来了,“老朱,我不是不通人情的人,要个三百五百银子好商量。他们也托人递了点子过来,可是,狮子大开口,没法儿谈了。老朱,”他伸出一个手指,“他们要这个数!”
“一吊?”
一吊就是一千。“一千银子?哼!”张掌柜冷笑,“加十倍。”
朱老大伸一伸舌头说:“要一万银子?未免心太黑了一点!”
“亲家,”张掌柜改口了,“既然你有这番意思,我也赞成,加几个把事情了掉,也好。”
他的心思活动了,两亲家的意见也更接近了,很快地决定了几个步骤:第一是如原议,金哥应讯,而新郎告病,请求免予传证;第二是送三千两银子的红包;第三是原告再进一张状子,撤销原诉。
原诉是请求离异,撤销原诉,即表示和好如初,张家仍旧要朱家的女儿做儿媳妇。化干戈为玉帛,不仅是朱老大此行的一大收获,也是两家的喜事。
于是按照预定步骤,一面由金哥到堂应讯,证明新郎并未妄冒;另一方面由张掌柜托人去“斟盘”。
这次是由南城御史属下的一个兵马司副指挥,也是姓张的出面谈判,表示这件案子虽不麻烦,但知道的人很多,连大兴县衙门都得分润。看在彼此姓张的分上,愿意打个对折。
对折就是五千,而张掌柜愿照原数加一倍,送两千银子。中间有三千银子的上落,彼此让步一凑合,可望“成交”。中间人回来一说,张掌柜倒也很痛快,说是:“他让一半,我加一半,三千五百银子!”
人人都以为这个数目情至义尽,对方必能接受,而张太太则以为既然已经和解,不如让新媳妇早早进门,因而催促丈夫,赶快把撤销原诉的状子递进去,一等批准,立即就可第二次请客,让小夫妇与亲友见礼,正式确定了名分。
她这样心急,还有一层用意在内,因为儿子亲事定局以后,便可进一步谈二妞与金哥的亲事。对于这一层,张掌柜表面虽未说话,暗中却已默许,所以考虑下来,觉得不妨顺从妻子的要求,将一张撤销原诉的状子递了进去。
这张状子进坏了。对方换了另外一个人出面,铁心冷面,一开口便执定非一万银子不可,少一文也不行。这一下连中间人都大为光火,回来据实转告,反劝张掌柜听其自然,料想南城御史是读书人,而且官声不坏,不会不明事理,官司仍有八分的把握。
哪知胥吏衙役另有一套手法。南城御史确是个君子人,君子可欺其以方。他们把张掌柜请求撤销的状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