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陪着去,张掌柜觉得比较放心,意思便有些活动了。
“爹,就这么办吧!时候不早了,早办早好。”
“好吧!就请二婶来。”
张掌柜兄弟三人,住得都不远。张二婶从睡梦中被唤醒,不知道大房里出了什么事,拉着丈夫,匆匆而来。听知经过,一时也都愣住了,觉得事情十分扎手。
“如今只好委曲求全。想劳弟妹的驾,陪着去一趟。弟妹,你的口才好,交涉请你办。”张掌柜也指着他妻子说,“她不过是去摆摆样子的。”
张二婶看一看丈夫答说:“大哥,这件事责任很重,交涉怕办不下来。咱们先得想好了,要人家怎么样,人家不肯又怎么样?”
“一句话,赶紧把新娘子抬来。如果抬不来,”张掌柜想了一下,突然微露狞笑,“我也不跟他们打官司,反正有个假新娘子押在这里。请你问他,他还要儿子不要?如果不要,我就把他阉了!”
真是语惊四座,听得最后一句“我把他阉了”,无不吓得一哆嗦。唯独二妞例外,悄悄向她母亲问:
“娘,怎么叫把他阉了?”
“你不懂,少问!”张太太努一努嘴,示意她回避。
二妞知道了,这不是一句好话,赶紧低着头往后房走。只是人影回避,双耳却仍管用,前屋的声音,清晰可闻。
“大哥也别说气话。”张老二劝道,“平心而论,老朱不是不讲理的人,又受过大哥的好处,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他心里一定也很着急。咱们不能逼得太厉害,不然会出事。”
“是的。大哥,我在想,还是要好好儿谈。”张二婶说,“主要的是要劝得新娘子回心转意。你先别着急,我陪着大嫂去一趟再说。”
张二婶本觉得办这种交涉不同于说媒,不妨从长计议,一步一步拉拢。此行有着兴师问罪的意味,而且等着新娘子见礼,所以或是或否,必得即时有个结果。因而希望了解,朱家小姐如不肯过门,应该如何?
或者虽未决裂,而饰词拖延,又当如何?自己心里先有个底,进退之际,才能拿得住分寸。如今见张掌柜态度激烈,不敢多问;而私底下的打算,是想直接跟朱家小姐打交道,能劝得她回心转意。
这番意思,张太太完全同意,张掌柜的态度也缓和了。到底也是做大买卖的人,只要一冷静下来,就会有办法拿出来,他认为做事应该有步骤,亲家亲自上门,显得缺乏缓冲的余地,此刻不妨只请张二婶一个人去。如果交涉欠顺利,再请媒人出面理论;倘或媒人去了亦无结果,最后一步便是拉出媒人来做证人,跟女家打官司。
说停当了,张二婶正待动身,二妞忽然开口,“娘!”她的神情很尴尬,“那个荒唐笑话,可不能传出去!”
大家都是一愣,而且也都被提醒了。刚才所谈的只是如何能把朱家闺女弄来做新娘子,却忘了自己家的闺女,没来由地跟金哥同过一回床。这个荒唐笑话传出去,名节有关,非同小可。
“是啊!弟妹,”张太太关照,“这可是关乎二妞终身的一件事,你别露风声。”
张二婶顿时感到为难。她的原意是想利用这个荒唐笑话,张大其词,说朱小姐闯了大祸,必得赶紧设法弥补;而对朱家老夫妇来说,因此而益增歉疚,就更得逼女儿就范。如果不露风声,就没有什么手段可耍的了。
幸好,张掌柜跟妻子的想法不同,“怕什么?”他说,“咱们二妞清清白白,行得正,坐得正,不愁没有人争着要。如果瞒着这件事,倒像无私有弊,做贼心虚似的,反而会有人乱造谣言。”
“爹说得是!”二妞脑筋很清楚,经父亲提醒,一下子就想通了,“请二婶照实说,他家的金哥很规矩。”
“当然。”张二婶欣然答说,“你不必关照,我还能弄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吗?”
于是,张二婶由朱家的伴房嬷嬷陪着,由后门坐轿,悄悄出发。到得朱家,不过天色微明。朱家老夫妇一宵未睡,预期着男家可能会打发人来联络,如何将金哥掉包掉回来,所以听说张二婶到门,并不感到意外,只是很殷勤地接待。
彼此原是通家之好,一向以兄嫂相称,但此时朱太太仍旧管张二婶叫“张二嫂”,而张二婶却改口称朱太太为“亲家太太”,同时问说:“亲家老爷呢?”
“在外面——”
“请进来吧!也不必分内外了。”张二婶说,“我来谈件事,非得让亲家老爷也听听不可。”
“是,是!”朱老大原在窗外,应声而进,“这个时候,劳张二嫂的驾,真是过意不去。”
等朱老大进来见了礼,张二婶面无表情地说:“亲家老爷,我家差点出人命!”
朱家夫妇不约而同地失声惊呼:“张二嫂。”朱老大问,“办喜事怎么会出人命?是我家——”
“是你家金哥——”
一言未毕,朱老太太摇摇欲倒。她以为是金哥差点送命,大概是挨了揍,揍得还不轻!心疼独子,不觉大受刺激,故而有此现象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