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是常常跟你谈他接到的状子?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问,是陈湖所不曾意料到的。一直很畅顺的问答,第一次出现了顿挫。陈湖把他这句问话的用意想明白了,方始答说:“很难得。”
“那么,何以这件案子问你呢?”
“这要问刘大令。”陈湖答说,“偶然之事未可深究。”
“好!题外之话,不必深究。”刚毅很深沉地说了这一句,回入本题,“当时刘大老爷怎么问你?”
“刘大令说:一个豆腐店的帮伙,总不见得会有人谋他的财,怎么会生死不明?必是仇杀!我说,这姓葛的我认识,为人懦弱,从不敢跟人结怨的。刘大令就问我,那么是何原因呢?这时候,唉,”陈湖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,“我不该多了句嘴,说,姓葛的死因,我不知道。会不会是他妻子替他惹的祸?刘大令问我:是怎么回事?我把葛毕氏平素的行为,略略说了些。”
这问到紧要地方,刚毅自不容他闪避,紧钉着问:“你说葛毕氏如何?”
“葛毕氏艳名四播,人人皆知,并非我造她的谣言。”
“我不问你是否造谣,只问你当时是怎么跟刘大令说的?”
“我说了些葛毕氏的艳史。”
“何谓艳史?”
高坐堂室的官儿,何能连“艳史”二字都不懂?无非是逼他细说,陈湖大感窘迫,结结巴巴地答道:
“是,是葛毕氏不安于室的传闻。”
刚毅却真是丝毫不肯放松,立即又问:“如何不安于室?”
“说她有外遇。”
“外遇是谁呢?”
“都,都,”陈湖被逼得不能不松口,“都说是杨乃武!”
话一出口,不知是自己感到事态严重,还是逼问太凶,受了刺激,陈湖突然咳嗽不止,接着吐出一口血来。见此光景,不便再问,赶紧将陈湖送回监狱。刚毅又请了典狱的提牢厅主事来,郑重嘱托,说陈湖是个关系极重的人犯,务必为他延请名医诊治,特加照护。
到了第二天,翁曾桂与林拱枢到部,跟刚毅见面,问起前一天的审问经过,也看了沈彩泉与陈湖的供词,都觉得其中的漏洞很多,而且也同意刚毅的看法,陈湖是本案很重要的一个关键人物,全案的真相,说不定从他身上追索,便可大白。
“陈湖的供词虽不完全,不过,大致已可以想象得到,刘大令本来不知道与杨乃武有关,而是陈湖首先提出来的。陈、刘二人都跟杨乃武不睦,为了修怨,把这件案子架弄在他身上。”林拱枢说,“照这样看,恐怕非请刘大令到案有所说明不可了!”
“也可能是心有成见,以杨乃武平日的声名,必定是主谋。胸有所蔽,就不知道自己一直是往错的路子上走,说起来,也是其情可悯。”
对于翁曾桂的恕词,刚毅并不同意,“不然!”他说,“沈彩泉一切以主人的意旨为意旨。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或者索贿,仅仅是有成见,沈彩泉会提醒主人。此人脑筋很清楚,而且也能左右刘大令。我想,在他身上好好追追,等一切都弄明白了,再找刘大令来对质,大概以一讯而服。”
“对质?”翁曾桂说,“恐怕不行吧!”
“为何不行?”
“身份不侔。”翁曾桂说,“两造对质,不是原被告,就都是被告,刘大令恐怕会有话说。”
“如果他不肯就范,”刚毅说道,“那就只有一个办法,请堂官出奏,拿他革职归案。”
“这是认定他有罪,须有站得住的证据。”
“当然有——”
“子良,”林拱枢怕他跟翁曾桂发生争执,赶紧拦在前面,“我赞成你的办法,先尽量在沈彩泉、陈湖身上追,将案情彻底弄明白,刘某渎职的证据,自然会出现。只要有了足够的证据,怎么办都可以。此刻也似乎先不必研究出奏这一节。以为如何?”
“好!就照此宗旨去做,先把刘某搁在一边再说。”刚毅接着吩咐值堂的差役,“请提牢厅的老爷来。”
提牢厅的主事一共两名,一满一汉,听得浙江司有公事,不敢怠慢,双双应邀而至。原来六部分曹办事,编制不同,吏、礼、兵、工四部,皆以职掌分司;唯有户部与刑部,以地域区分,大致一省一司,除掌管本省的钱漕或刑名以外,各司皆有所谓“带管事项”。户部广东司,刑部贵州司,带管部员到部分司,及平时点派差使等事,号称为“首领司”,最为神气。
“首领司”之外有“大司”。大司之为大,不一定是由于管大省的缘故,“带管”之事繁重,亦为大司。在户部,山东司管盐课,云南司管漕粮,广西司管钱法,贵州司管关税,利薮所在,称“四大司”。
这是洪杨以前的话。
咸丰年间,东南糜烂,漕运停废;鼓铸制钱则历来都靠云南运铜到京,此时亦因烽火遍地,关河阻梗无法供应;至于关税收入,倒是比军兴以前增加了几十倍,但来自海口新设的“洋关”,归恭亲王所掌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经管,户部无法过问。因此,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