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
吴笈孙已经检视过了,答一声:“还好!”
“到底怎么啦?”
“可怜镜潭太累了!”阮忠枢说,“两天两夜,不曾闭眼,还得各处奔走,铁打的人也受不了。”
张勋咬着嘴唇不作声,面有痛苦的表情。显然,吴炳湘这个小小的苦肉计,已经收到初步效果。
“我看把镜潭送回去吧!”吴笈孙亦有不支之势,很想回去睡一觉,乘机说道,“我伴镜潭回去,请斗瞻再好好劝一劝绍帅。”
“好!”阮忠枢说,“你们先请。”
于是丫头扶起吴炳湘往外走,张勋与阮、吴二人跟在后面。到得大厅,只见一群辫子军官,衣衫不整地在吃早餐。看见这情形,一起都站了起来,面现惊疑。
“马副官!”张勋喊道,“送吴总监回公馆。”
“是!”
“请留步吧!”吴炳湘有气无力地说,“我还得回厅里去!”
“力疾从公!”阮忠枢赞叹着说,“可敬、可敬!”
“镜潭,”张勋说了句良心话,“把你累成这样子,我心里很难过。”
“绍帅,”吴炳湘简短地答一句,“悬崖勒马。”
张勋点点头,不作声,也未再相送,站在大厅滴水檐前发愣。阮忠枢一直送出大门,只见吴炳湘站住脚,而且站得很稳,精神似乎恢复了。
“马副官,请你跟大帅去回话,说我回到厅里,再跟他通电话。”
“是!”马副官答说,“等我进去回了大帅,马上来送总监。”
“好,好!”吴炳湘等马副官一进门,招招手将阮忠枢拉到一边低声说道,“斗瞻先生,请你跟张绍帅说,我不便说实话:冯部来势汹汹,不但要轰南池子,还想逼宫,段香岩极力在调停。逼宫之举,大概不至于,可是炮轰张家,恐怕不免。请你斟酌,这话如何透露给他。最好,他的家眷先避一避。”
阮忠枢大惊,“这一轰,”他问,“要死多少人啊?”
“不要紧!迫击炮的力量有限,而且十六旅对张家的情形很清楚,总是先拣花园,或者空旷的地方,来上一炮,吓吓他,也就是了。”
阮忠枢听出弦外之音,吴炳湘大概已把张家内外形势画了地图送给十六旅了,说不定这吓吓张勋的办法,还是出于吴炳湘的献议。
“斗瞻先生,”吴炳湘又说,“你把话传达到了,也请快回府吧!危地不居,明哲保身。”
“是的,是的!多谢关照。”阮忠枢拱一拱手,翻身入内。一面走,一面想,他觉得“逼宫”的话,可以不说。因为一说可能恰好给了张勋一个借口,事情到了这个地步,绝不能再节外生枝了。
于是,一进二门,看到张勋,便摆出极严重的神色。“绍帅!”他说,“咱们商量点事。”
见此光景,张勋心里也是一跳,料知不是好事,不愿在大厅上谈,便陪着阮忠枢又到了后院。
“绍帅,你的意思究竟如何?”
“我在想,”张勋答说,“总得谈个条件,叫我这样子缴械,跟投降没有什么两样,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。”
“如果你想慢慢儿谈,也得先有个打算,要立于不败之地。”
“何谓立于不败之地?”
“离开这里。”阮忠枢说,“炮口对着你,哪能谈得出一个结果,更不用说占上风了。”
“这话很有道理。”张勋凝神想了一下,“不过,我怕人家说我吓得逃走。这个面子丢不起。”
“怕什么?绍帅,不是我说,论地位,黎大总统还不是逃到日本公使馆?论学问,你请来的‘康圣人’也逃到美国公使馆去了。”阮忠枢仿照张勋的“我不离兵”的说法,也编了几句“歌诀”说,“打不如降,降不如逃,昔从徐州来,今往使馆去。绍帅,绍帅,势穷力蹙,不得不逃,迟逃不如早逃。真的一炮弹轰过来,玉石俱焚,何必又让我们大哭一场?”
听得最后一句话,张勋悚然动容。“斗瞻,”他拍着阮忠枢的肩说,“不枉咱们相交一场。我是不逃,不过家眷不妨避一避。”
初步成绩有了。阮忠枢心想,只要王克琴先躲开,不怕张勋不寻了去。此时不必再固劝,先帮他移眷要紧。
于是他说:“这也好!事不宜迟,要走就得快。”
“可是,”张勋踌躇着说,“走到哪里去呢?”
“蜗居是太小,不然借住我那里。”阮忠枢倒想得两个人,不过不便明说,只能暗示他自己去意会,“你当年也很结交了几个朋友,倒想一想,交情最深而公馆很大,足以容纳宝眷的,有哪些人?”
这一提,张勋想到了,“皮硝李、小德张,都花过我的钱,交情也够得上。不过,”他说,“太监这些人,脾气都很怪,我怕碰个钉子,进退两难。”
阮忠枢想到的,正是这两个人。比较起来,李莲英还讲交情义气,比得了隆裕太后的私蓄发了大财、狂妄乖张的小德张又好得多,因而建议:“不如先打个电话试一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