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那名叫夷姞的公主吗?”
“正是她!”荆轲问道,“你也知道?”
“燕国那位公主的名气大得很。多说姿容绝世,琴艺无双,可惜性情孤傲,一直未嫁。怎、怎会死了呢?而且听口气是为你而死的。可是么?”
“是的。她是为我而死的!她是我的妻子。”
任姜愣住了!她觉得世上令人惊异之事,莫过于此。一位公主的下嫁,往往是列国之间所津津乐道的新闻。“怎没有听见说起,燕国的公主有喜讯?”她怔怔地自语着。
“其中原委曲折,一言难尽。”
“快说给我听听!”
“好!”荆轲略一沉吟,决定把整个经过,和盘托出,“我都说给你听。你是世间唯一知道我跟夷姞之间的一切的人。任姜,你听了我的话,你就有了一份责任,你得要把夷姞的故事,传留下去。你能负责答应我吗?”
“我罚誓,我一定做到。”
“如此,你就不可轻言捐生!要想办法活下去,尽你的责任。”
这也许是他有意如此设问,劝她珍重。任姜在想,处此暴政之下,死比生来得容易。为了荆轲,她要挑一条难的路走——如他所说的,“想办法活下去!”于是,她很郑重地点一点头,虽未出声应诺,这个表示已使得荆轲感到满意。
“你坐过来——”
他刚说完这一句,听得叩门的声音,同时听得门外秦舞阳在喊:“荆先生,有要紧话奉告!”
确是很要紧的话。典客派人来通知,秦王嬴政,定于庚申日在咸阳宫接见燕国使者。这天是辛丑,算来还有七天的工夫。
“如何?”任姜扬一扬脸问道。
荆轲看着她笑了。秦舞阳不解所以,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“她事先已得到消息。噢——”荆轲把任姜安排他们从人逃脱的计划,告诉了秦舞阳,又说,“你别忘了。庚申日那天一早,通知他们。”
“是。”秦舞阳站起身来,准备离去。
“你别走。”荆轲留住他,“我和公主的许多情形,你也未必知道,不妨听听。”
夷姞与荆轲的一段痴情,秦舞阳早有所闻,苦于不知其详,尤其是夷姞易水自尽,究竟是为了什么?一直是他想知道而又不敢问的。难得荆轲自己愿意公开,真个喜出望外了。
但意外的事故,出现得太煞风景。荆轲刚谈了没有几句,有人来报,说蒙嘉遣了人来有消息通知。荆轲估量着无非也是转达嬴政定期接见的信息,便懒得动了,叫秦舞阳出去代见。
他对荆轲,一向是抱着“有事弟子服其劳”的态度来应付的,接得命令,怏怏然地去了。这里荆轲接着他未完的话往下谈。
谈夷姞自然要从他与太子丹定计谈起。先有秦舞阳在座,他心里有数,要避免提到盖聂,此刻却没有什么碍口的了。他说到盖聂,附带解释,就是他跟她在榆次道上的旅舍中,宋意来访,他以为有人来寻仇的那个“仇人”。
“噢,是他!”任姜越发听得有味了,插口问道,“既然你们有仇,你怎么又要找他来帮忙呢?”
“别打岔!你听下去就知道了。”
荆轲依旧按照他亲身的经历,顺着时间次序讲下去。一面讲,一面重温着回忆。平时的回忆,只是片段的,像这样整个的经历在脑中复现,真还是第一次。因此现实的感觉,不知不觉地消失了,整个情绪都沉浸在已逝的时光中。兴奋、激动、欢乐、悲伤,以及无限的沉重,都随着自己的叙述而变化。说到夷姞的死,他终于流下了眼泪,然而他不知道在流泪,他为自己不知不觉地造成一种迷惘的,不知斯世何世、斯地何地的物我两忘的境界。
忘不了的只是夷姞,眼中所看到的是她的浅笑,鼻中所闻到的是她的衣香,耳中所听到的是她的琴声,甚至于手中所触摸到的,仿佛也是她的柔腻温软的肌肤。
忽然,他有了新的感觉,脸上痒痒的,想伸手搔一搔,一抓,抓到了任姜的手和她手中的罗巾——他这才发现她正在为他拭泪,同时也发现她的泪痕犹在双颊。
她强笑着摇一摇头,是一种做作出来的欢喜的感叹,“我不知道该为你高兴,还是伤心。”她说。
“我只觉得欠人的太多,能够偿还的太少。”
“至少你没有欠我什么!也许我还欠着你一些。我没有想到能再遇见你,只当从榆次到邯郸的那几天日子,今生今世永不会再有了。谁知道居然还有!”说到这里,任姜的身子突然一抖,眼中的光彩顿时消失,软弱地垂下头去,凄然长叹,“唉!但是,我也没有想到——”
她无法再说下去,他却完全能够意会。此情此景,再想起自己的结局,也真叫他心胆俱裂了!转念又想到任姜,刚得重逢,恰又死别,人世间的感情,何以总是如此残酷?而这残酷的感情,往往又总落在弱女子身上!真个天道无知,天道不公!
“我不能上比公主。”任姜的声音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沉默,荆轲俯身向前,注意倾听,“但是,眼前,我可算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