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捺,趁势把身子拔了起来,踉踉跄跄往内室奔了进去。
已晚了一步了!樊於期正举剑齐喉——还未容荆轲开口呼喊,只见一阵血光,接着,身子往后倒了下去,脚南头北,平平正正地躺在地上,喉间热血,无声地流泻着。
门外阳光忽然暗下来了,树间蝉噪不知何时也停止了,一片洪荒太古般的寂静,静得荆轲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哭声。
他没有敢哭出声来,任何人的眼泪,此时都不值钱,而且会成为对樊於期的死的亵渎。于是,他跪了下来,顿首致敬,然后膝行而进,去瞻仰遗容。
樊於期的眼睛,安详地闭着,一脸恬适,仿佛在做一个好梦。
夷姞的话,证明是不错的!荆轲浮起一阵极短暂的轻松感觉,樊於期求仁得仁,这一死不但无憾,而且是乐于有这样一个好归宿。
但是,活着的人却陡觉肩仔又重!荆轲联想到田光的死,胸前有着透不过气的感觉,他咬一咬牙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闭上眼,极力把心定了下来。
于是,他想到了与夷姞所约定的计划,弄清了自己该做些什么事,站起来走到外面,卷起地图和匕首,又检点身上衣服,看看毫无沾染的血迹,才徐步下阶,顺手把门轻轻掩上。
“荆先生!”
“噢!”荆轲从容地关照那名健仆,“樊将军在作一通机密文书。托我转告你们,一时不必进去伺候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要奉烦一事。”
“请吩咐!”
“托你立刻派人,骑一匹快马到东宫,禀告太子,命驾樊馆。此是要公,不可延误。”
那健仆匆匆到厩中挑了一匹好马,牵出侧门,腾身而上,猛挥一鞭,冒着正午的骄阳,赶进城去。
到了东宫,自有舍人接见,听说是荆轲的差遣,那东宫舍人不敢延误,立即进去禀报。
太子夫妇正与夷姞在一起午食——她有些食不下咽似的,一见东宫舍人的脚步匆遽,索性放下匕箸,大声问道:“可是樊馆有人来?”
东宫舍人一愣,眨着眼答道:“正是。”
“怎么说?”夷姞又问,“说请太子立刻到荆馆去?”
“不!请太子命驾樊馆。”
夷姞的心情又沉重,又轻快,挥挥手说:“好,知道了。你请下去吧!”
太子丹诧异极了,他简直一点门路都摸不着,唯有一迭连声催问:“妹妹,怎么回事,怎么回事?”
“且先吃完了饭再说。”
“我也吃不下了。”太子丹咽口酒浆,漱漱口,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巾,擦一擦脸,忙不迭地又问,“快说吧!是怎么回事?”
倒是太子夫人看出几分来了,“你忙什么?”她说,“必是荆先生预先有话嘱咐了妹妹,到书斋里慢慢谈去。”
“对!到我书斋里去。”
兄妹俩到了书斋里。夷姞看着太子丹亲自关好了门,才悄悄说道:“樊将军不在人间了!”
“啊!”太子丹有莫名的惊愕,“你怎么知道?怎么死的?”
“自尽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为我们燕国。”
“啊!”太子丹仿佛意会,却又想不明白,着急地说,“我心里乱得很。你要言不烦告诉我,可是荆卿跟樊将军说了什么?”
“是的。”夷姞想了一下,用最简单的语句,叙述了整个事件,“入秦非有樊将军的首级不可。荆卿知道你不忍杀他,所以独断独行。今天他一到樊馆,樊将军就算死定了!刚才来的消息很好,樊将军视死如归,同意了荆卿的办法。”
这一下,触动了太子丹的记忆,清清楚楚地记得,当时荆轲如何建议取樊於期的首级,他如何不肯同意,荆轲如何不悦,最后荆轲改变了态度,欣然应允,另作筹划。照现在看来,就在那一刻之间,荆轲已预见到今日之事了!
“唉——”太子丹长叹一声,无法分辨自己心里是何滋味,只说了声,“从今以后更报答不尽了!”
“哥哥!”夷姞心理上早有准备,比较冷静,“你快到樊馆去吧!”
“噢,真是!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就去,就去!”太子丹一面说,一面匆匆奔了出去。
“慢着!”夷姞一把拉住了他,“哥哥,你知道如何料理樊将军的后事吗?”
“那还用说?如何隆重如何办!”
“千万不能!”夷姞使劲摇手,“不能为樊将军发丧,更不可公然表示哀悼,要做成秘密处决的样子。”
“这,这是何故?”
“唉!你怎么想不明白?照你那么一做,樊将军就算白送了一条命,死不瞑目!”
越说越玄了!太子丹敲敲额头苦笑道:“好妹妹,我方寸大乱,极简单的道理怕都想不通了。你说明白些吧!”
“极明白的事,秦国有无数间谍在燕国……”
“啊!”太子丹失声一喊,终于想通了。这是要瞒住秦国君臣的耳目,装作为了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