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酒力强劲,傅夫人和秀秀不敢让她多喝。但禁不住太妃心里高兴,不断要添,看看快要醉了,傅夫人把酒坛藏了起来,太妃也就醉眼迷离地归寝了。
一觉睡到四更天,傅夫人与秀秀皆已起床,秉烛相待。两件新制的旗袍搭在椅背上,一红一紫,颜色在沉郁中透着喜气,令人不由得要多看一眼。
“干妈大喜!”傅夫人笑道,“多少年熬出头了!”
“多亏得你们俩!”太妃怯怯地说,“我有点儿心不定。”
“那是一定的,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。干妈你把心定下来。”傅夫人向秀秀说,“咱们先替干妈选衣服。照道理说,应该穿红的这一件。”
“不!”太妃倒有自知之明,鲜艳的大红不宜她穿,倒是紫色还跟她的脸色相配,“这件好了!”
于是两人动手为太妃妆饰,事先商量好的,尽量打扮得朴实,只显本色,反倒能遮几分丑。
“回头皇上要跟我行礼吧?”太妃问说。
“当然!”秀秀答道,“皇上要给你老人家磕头。”
“他当皇上,我怎么当得起?”
“可也是你老人家生的。”傅夫人说,“干妈只记着母子,忘掉是皇上就对了。”
“那么,我对他应该是怎么个态度呢?”
“自然是做娘的态度。”
“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娘。”
这倒是实话。傅夫人想了一下说:“干妈倒想一想小的时候,太婆是怎么看待干妈来的?”
“我不知道,我从小没娘。”
“那可难了!”傅夫人苦笑,“你老人家把我们都弄糊涂了。”
“好!这个不说。”太妃问道,“我该管他叫什么?”
“自然是叫皇帝。”傅夫人又说,“千万不能叫皇上。”
太妃点点头。“皇帝”是官称,“皇上”是尊称,母以呼子,无用尊称之理,这一点她知道。可是,这一来她另有疑问。
“你不是要我只记着母子,忘掉皇帝吗?口口声声在叫,怎么忘得掉呢?”
“干妈,你老人家真是把我问住了。”傅夫人只好这样说,“船到桥头自会直,别想得太多,到时候自有办法。”
太妃何能不想,只是不好意思再问,怕义女受窘。不过,能够让人家回答的,她还是要问。
“有什么人陪皇帝来!”太妃问道,“我女婿来不来?”
“女婿?”傅夫人愣住了。
“不就是傅恒吗?他不是我的女婿吗?”
傅夫人颇为感动,“干妈,”她说,“你真的当我亲生女儿看了。”
“一点儿不错!”太妃答说,“我要告诉皇帝,管你叫妹妹,还有秀秀。”
“不,不!”秀秀惊惶失措地说,“千万不能,我的身份太不配了。”
“是嘛!”傅夫人也说,“千万不要这么说。”
太妃不作声,好久好久叹口气说:“唉!我要跟皇帝说的话太多了。”
皇帝从寝殿起驾时,便有通报来了,一拨一拨,接连不断,不过傅夫人却未告知太妃,免得她紧张。
直到看得见皇帝的软轿了,她才跟太妃说:“干妈,皇上快到了。”
“在哪里?”太妃的双眼睁得好大。
“还有一会儿。干妈,你把心定下来。”
怎么定得下来?远方游子归来,倚闾的老母,尚且心神不定,度日如年,而况是二十多岁的亲生之子,初次见母,更何况亲生之子是当今天子。
在肃静无哗的气氛中,听得沙沙的声音,自远而近,太妃的一颗心,越提越高了。
“不行!”太妃带着哭音说,“姑娘,我怕支持不住。”
“一切有我,干妈!”傅夫人只好极力壮她的胆,“皇上最佩服我的,有我保你老人家的驾,别慌。”
“噢,噢!那好,姑娘你可得处处保着我,有些话,你就替我回答好了。”
“我知道!”
说着,听得遥遥击掌,很慢,很慢,但听得很清楚。傅夫人知道,皇帝已经下轿了,便关照秀秀:“你陪着太妃,我去接驾,等我陪着快进门时,你望见影子,就快闪出去!”
“那,我怎么办?”太妃手足无措地问。
“你老人家或是坐,或是站,怎么样都可以,就是不能哭。”
“这,”太妃已双眉紧蹙了,“怕办不到。”
“真的要哭,眼泪是咽不到肚子里去的。”傅夫人很认真地叮嘱,“可是千万不能哭出声来。”
说完,转身就走。出得厅来,皇帝正要踏上台阶,只见他穿的是便衣,蓝色宁绸团花夹袍,玄色贡缎卧龙袋,头上一顶红绒结顶的小帽,前镶碧绿一块玭霞,脚上是粉底双梁缎鞋,适身除束腰的一条明黄绸带以外,看不出他是至尊天子。
傅夫人就地跪了下来,只说得一声:“恭迎圣驾!”是示意秀秀可以避开了。
“起来,起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