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儿,”傅夫人压低了嗓子说,“肚子里有了。”
“嘿!”太妃拍胸前,“你不是胡闹吗?这是喜事,干吗大惊小怪。”
“干妈倒算算日子看。”
这一说,太妃可又在脊梁上冒冷气了。不错啊!傅恒走了四个多月,她如有孕,肚子应该早就看得出来了!
这样一想,立即问道:“你几个月了?”
“两个多月。”
“两个多月!怎么会呢?”
“是——”傅夫人吃力异常地挤出来四个字,“是皇上的!”
太妃倒抽一口冷气,好半天才说了句:“你可是真糊涂哪!”
傅夫人羞惭不胜地低下头去,鼻子中唏嘘唏嘘地发声,太妃心里难过极了。
“怎么办?”她说,“你又不比我,当初我是一个人,你可是有家的。姑娘,你叫我怎么办?”
“只有请干妈替我做主。”傅夫人断断续续地说。
“你要我怎么做主。告诉——”
“不!”傅夫人抢着说,“不能告诉皇上。”
傅夫人不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帝,相反地,要求太妃必须保守秘密。因为,这一来会增加皇帝的困扰,为了感情,为了表示个人负责,甚至还会为了维持作为无所不可的皇帝的尊严,坚持将孩子留下来。这一下,事情就会大糟特糟。
当她为太妃说明了这些道理,也就自然而然地表明了她的主张。太妃惊讶地问:“怎么,你舍得把孩子打掉?”
“舍不得也要舍。”傅夫人说,“干妈倒想,这个孩子怎么能养?该姓什么?”
不能姓爱新觉罗,因为孩子的母亲并非妃嫔宫眷,也不能姓傅恒的富察氏,因为她是傅恒长期办差在外所怀的孕,看起来是怎么样也不能留下的一个孩子!可是,傅夫人舍得,太妃却舍不得。
不仅仅舍不得,是万分难舍。非常奇怪的,只不过片刻间事,太妃对她腹中的一块肉,已觉得是心肝宝贝。对于现有的皇子、皇女,她几乎从未想到过他们是她的孙儿,但傅夫人所怀的这个孩子,她觉得具有双重身份,是她嫡亲的孙儿,也是她嫡亲的外孙。
“女儿,”她反过来用商量的语气说,“我跟你商量件事行不行?”
“干妈,你怎么这么说?”
“我有个极好的法子。我跟皇帝说实话,然后找个宫女顶名,等你生下来,我自己来带。”太妃兴奋地说,“女儿,咱们祖孙三代,娘儿三个在一起的日子,可就太美了!”
这个办法初听很好,细想不妥,三思则万不可行。傅夫人明知自己的看法会伤太妃的心,但不能不狠着心明说。
“干妈,那一来会要了女儿的命!”她说,“眼前是好,可是到了老人家万年以后,孩子是阿哥,自然跟着他顶名的娘,那时候我又不能进宫,牵肠挂肚,这个罪,我一想起干妈你这二十多年的日子,我就心胆皆裂了。而况,干妈熬到头来,又有母子团圆的日子,女儿可是永远没有指望的了!”
这也是实情,太妃叹口气,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。
主意是打定了,怎么做却大成问题。第一要妥当,第二要秘密。清宫不比明宫,明朝宫中怪事甚多,有些太监、宫女练就一套专门技术,可用推拿的方法,使怀孕妇人流产。据说熹宗的皇后有孕,由于客氏的妒忌,只买通了中宫的一个宫女,在替皇后捶背时,不经意地在腰上捏了两把,她腹中的孩子就留不住了。
清朝宫禁严肃,视这些事情为大逆不道,倘或闹将出来,傅夫人固然再无脸见人,太妃面子上亦会搞得很难看,至于有关的太监、宫女,必定处死。因此,要做这件事实在不容易。
太妃想来想去,觉得这件事非让皇帝知道不可。如果皇帝同意把孩子打下来了,一切有他担待,事情就很好办了。
但是,倘如傅夫人的顾虑,皇帝坚持要保留他的骨肉,不计一切后果,那一来事成僵局,无法收场又怎么办?
太妃计无所出,心里在想,做这件事反正少不得秀秀,何不现在就跟她商量?
一天避开傅夫人、荣福及所有的宫女,她把这重公案的前因后果说了给秀秀听,然后提出一个疑问。
“你看我是不是先要跟本人说了,再谈如何跟皇上提?”
秀秀已略有所知,平时也想过傅夫人这个难题,所以很快地有了主意。
“我看不必跟本人提了,她不会同意留的。”
“那么,怎么跟皇上提?”
“当然不能实说。”秀秀说道,“太妃莫非忘记了,当初她跟太妃谈明孝宗的纪太后的故事?”
“怎么?这扯不上啊!”
“不是说扯得上纪太后,我是说,当初是用譬喻的法子。太妃如今跟皇上提这件事,何不照方吃炒肉?”
“啊!我懂了。”太妃欣然说道,“我只提有这么一个故事,不提名字,皇上心里自然有数。那时候看他的态度,如果他也觉得应该料理清楚为妙,我就跟他明说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