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“就是!王昺是你的什么人?”
“曾祖姑丈。”太子很快地回答。
刘正宗算一算,果然不错。延庆公主是穆宗的小女儿,穆宗生神宗,而神宗是太子的曾祖父,延庆公主就是太子的曾祖姑母,则王昺自是曾祖姑丈。
行辈虽算对了,但以皇家来说,曾祖姑丈已算很远的亲戚,何以他倒记得清楚,所以刘正宗冷笑一声:“你自己说的,皇亲国戚甚多,哪能个个熟悉。居然倒知道王昺!”
“我是说不能个个熟悉,并不是说都不熟悉。知道王昺,又何足为奇?”
“自然有一宗奇事!”刘正宗突然戟指高声,“你是王昺的侄子!”
太子勃然大怒。“你以为我知道王昺,就是王昺的侄子?你们不是先帝的臣子吗?何以如此翻脸无情!将来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?”他又大声问道,“你不想想,王昺尚延庆公主,去今六七十年,他多大年纪?我多大年纪?我能成为他的侄子吗?”
这一驳的理由,人人都能明白,因而堂下有公然附和之声。王铎知道这样的场合,众怒难犯,不能硬加弹压,唯有暂时停审。
马士英得知大明门会审的经过,以及听审百姓的街谈巷议,颇为焦急。太子的神情、举止、语言,处处予人好感。痛悼先帝煤山殉国的一片拳拳忠爱之忱,都寄托在这神俊不凡的少年身上。如果不能找出一个有力的证人,指明这少年是假太子,恐怕会激起民变。
最糟的是“江淮四镇”,纷纷驰奏,异口同声要求保全太子。百姓不满,可以镇压;手握重兵、列防要地的大将有所主张,就不能等闲视之了。因而连日召集阮大铖他们这班亲信,闭门密议,决定从监狱里请出一个人来帮忙。
此人就是方拱乾,上江桐城人。“桐城方家”是有名的世族,方拱乾是真正的东宫讲官,随侍太子,朝夕不离,他说真便真,说假便假,真有一言九鼎之重。
于是马士英上了一道奏疏,建议暂释方拱乾出狱,辨认太子真假。弘光帝自然准奏。
等方拱乾一出狱,刘正宗立刻备了一副大红金帖,请他赴宴。一见面,刘正宗长揖到地,笑容满面地说:“恭喜,恭喜!”
“不敢当,不敢当!”方拱乾还着礼说,“敢问,喜从何来?”
“还不是审问假太子一案!”刘正宗低声说道,“此审全在方先生一言。不但可以释罪,而且必蒙超迁。岂非一喜?”
方拱乾久系狱中,朝野的政局民情,还不了解,所以听得刘正宗的话,一时还不太弄得清楚真意,因而追问一句:“如何说全在我一言?”
“太子深居东宫,人人皆知只有方先生辨认得最清楚。”刘正宗顿了一下又说,“大难当前,唯当力求安静。”
这一下方拱乾才恍然大悟,是要将太子说真成假。同时也了解,自己只要拒绝,则刚脱缧绁,必定又入囹圄,而且可能为当政者借此报复,判成重罪。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,好歹先敷衍着再说。
这样打定了主意,方拱乾便唯唯否否地,表示了虽不肯允承,也不曾拒绝的模棱态度。
于是第二天一早在大明门,太子刚刚坐定,便有一群人拥着方拱乾到了。
太子离座而起,退到一边,作揖说道:“方先生别来无恙!”
这证明太子是认识方拱乾的。然而方拱乾的态度非常奇怪,一言不发地退到了人群后面,站着张望。
这是什么意思?是真太子就该招呼,是假太子便该揭穿。怎么样也想不通他的用意,因而王铎便唤人把方拱乾请了来。
“方先生!此少年自称太子,果然属实,你如何不行礼?”
方拱乾默不作声。
“照这样说,明明是假冒的了?”
依然默不作声。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这一下方拱乾开口了:“学生向老先生告假。”接着便作了个揖,退了下去。顿时有刘正宗等人包围追问,而方拱乾只是不说。
虽然不说真也未说假,但以常理而论,既是冒充,又有刘正宗的郑重嘱托,则方拱乾万无不当场揭穿之理。因而众口一词的猜测是:太子是真,只是方拱乾明指为假,则违背良心;直言是真,则得罪当道。左右为难之下,唯有付诸沉默。
可是在王铎和刘正宗,又是一样说法:太子如果是真的,方拱乾岂敢置之不理,忘却尊卑大礼?所以此人之为冒充,毫无可疑。
于是有人说:太子是虎牙。有人说:太子一双足底有黑痣。扒开嘴,剥去鞋袜来验,尽皆不符。
“明明是冒充,只为顾虑是真太子,不敢行刑,正中了他的狡计。不动刑,如何肯招?”王铎大声喝道,“拉下去,替我着实打。”
正在将太子拖翻在地,褪下裤子要打屁股的当儿,专司投递奏折的提塘官,过江而来,递到黄得功的一道奏折。
黄得功的话很率直,但也很深刻,奏疏中说:
东宫未必假冒,不知究系何人辨明,何人定为奸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