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高兴;不招呼呢,又觉得对不起阿蛮——曾有一宵共枕的缘分,居然见了面不理,还是个人?
他很快地想到了一个情理兼顾的办法,中途折回,来到阿娃面前,说:“你来!我们到那面去看看。”
“你给我安安静静坐着!”正在收拾笔砚、稿卷的阿娃,头都没有抬,只低声地命令,“越是有人,你越要张狂!”她又不满地加了一句。
“我找你一块儿去看阿蛮。”他赔笑着说。
她看了他一眼,眼珠灵活地转了一下,这一次的声音是平静的:“你一个人去吧,说几句话就回来。你该早点回家休息。”
他不知道她这些话的后面,隐藏着什么意思,但并无愠色,那是他确实看清了的,因此放心大胆地转身而去。
走到阿蛮面前,他才看出她在刺绣一条裙腰。她没有发觉有人在她面前,依然专心致志地工作着,低着头,在漆黑的头发和墨绿的衣领之间,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,洁白柔腻如羊脂玉,郑徽真想伸手摸一摸,或者触鼻闻一闻,而终怕过于唐突,不敢有所动作。
旁边又有人说话,是那个在郑徽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绿衣少女。
“嘿!”她冷不防地高声一叫,“新科状元来了。”
阿蛮猛然抬头,用手拍着胸脯说:“吓我一跳!”受惊的眼光落在郑徽身上,变得温柔了,“原来是你!”她笑着说,“你一向很得意。”
“哪有什么得意的事!”郑徽说,“你近来可好?”
“好是好,就是你不来看我。”她半真半假地回答。
郑徽有些发窘,“现在不是看到了吗?”他挨着她坐下,又说,“我虽然没有到你那里,其实心里常想到你。你信不信?”
阿蛮素性明快敦厚,点点头答道:“我信。你在长安没有多少朋友,也不大出门,有限的几个熟人,自然常常会想到的。”
“对了!你最明白。阿蛮,我也到过不少地方,像你这样爽朗、肯体恤人的,我真还是第一次遇见。”
阿蛮还没有开口,那绿衣少女在旁边冷笑:“哼,好稠的米汤!”
郑徽看她神情娇憨,言语尖酸,觉得别有趣味,便一把捞住她的手,故意偏着头盯住她看。
她把头娇羞地微微扭过一边,但仍旧让他执着她的手,情致在有意无意之间,迷离缥缈,格外地耐人寻味。
“肯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?”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问。
“不告诉你!”她把手夺了回去。
阿蛮在一旁笑道:“她的名字娇得很呢!叫……”
“别说!”绿衣少女大声阻止她,用手去掩她的口——那自然是做作,但并不觉得可厌。
阿蛮拉开她的手,说:“她叫娇娇。”
“哦,娇娇,小娇娇!”他重又握着她的手,问道,“你住在哪里?”
“你问它干什么?我又不想你来灌我的米汤。”停了一下,她又说,“你不会问阿蛮?她喜欢多嘴,自然会告诉你。”
郑徽心中一动,娇娇仿佛以退为进,别有深意。这不比泛泛的调笑,情缘牵缠,一定自找烦恼,便慢慢地把她的手放开,也不再多问。
“听说素娘人不舒服?”他转脸跟阿蛮去谈。
“其实还是……”
“怎么不说了呢?”他奇怪地问。
“韦十五郎没有跟你细谈?”阿蛮答非所问。
“噢,你说他俩的事。”他说,“谈是谈了,没有谈出结果来。”
“你应该劝劝韦十五郎,早作主张。”阿蛮说,“素娘的病是心病,事情拖在那里,随时会发生变化,素娘怎么不要想出病来呢?”
郑徽严肃地点点头,说:“你告诉素娘,天以内,一定有确实消息,叫她不要着急。”
就这时,绣春来告诉郑徽,车马都已备好,阿娃在等着他一起回去。
“状元夫人来催请了,快走吧!”娇娇说。虽然她出以玩笑的姿态,但却掩不住无意流露的悻悻之色。
郑徽心里有些抱歉,却不便作何表示,但一场邂逅,一番调笑,临走以前不交代句把话,似乎也说不过去。
正踌躇着,看到阿蛮出现了很奇怪的表情,她攒眉苦脸不住在牙缝间吸气,一阵阵发出“嘶、嘶”的声音。这是干什么?郑徽有些诧异。
“怪相!”娇娇也发现了,打了她一下,问说,“闹牙疼吗?”
这一问可上了当,阿蛮答道:“不是牙疼,是牙酸——酸得人受不了!”
娇娇一愣,然后,她那圆圆的脸,倏地飞上了一层红晕,“你胡说八道!”她一跺脚,扭转身子飞快地走了。
娇娇让阿蛮开玩笑气跑了。郑徽的难题也消失了,“你真是有点胡说!”他笑着对阿蛮说,“娇娇凭什么吃那一份飞醋?”
“我很知道娇娇的。她——”阿蛮突然住口不语,看了绣春一眼,对郑徽扬扬手,“你请吧!别忘了,把素娘的事,记在心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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