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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(5 / 11)

起房门,摒绝仆从,才将写给刘继业的信拿给他看。

这封家书,仍由高龄八十的折太夫人出面,写给爱女——刘继业的妻子。除了叙家常以外,便是思念之词,说她已如风中之烛,去日无多,而刘夫人亦是望六之年,白头母女,天各一方,欲见不能,只怕死不瞑目。

接下来一段话,就颇有关系了,说大宋天子,有道明君,“不如劝汝夫婿,弃暗投明”。

话说到这样,曹彬自然满意。交还书信,拱手说道:“若能劝得令亲翩然来归,公义私情,两全其美,应该是足下平生的快事。”

“但愿如使相所言。”折御卿说,“河东往返,约需二十天工夫,若有消息,随时奉陈使相。”

“静候好音。今宵搅扰已多,我告辞了。”

“请稍待。”

折御卿留住曹彬,是为了对这件事有个完整的交代,当时命人取来黄蜡,就着烛火,亲自烘制成一枚蜡丸,将那封薄纸细字书写的家信,密密固封在内,然后唤来一员家将,名叫岳祺。

“你到太原去一趟。”折御卿这样嘱咐,“这一趟去,关系重大,这枚蜡丸,不可落入他人手中。你可有把握?”

岳祺是折御卿的亲信,忠诚可靠,自不待言。人亦精细干练,一见使相在座,便知这枚蜡丸,关乎军国大计,便不敢轻率答应。

“此去我当然格外小心,只是北汉边境,盘查甚严,这枚蜡丸送不送得到,不敢说有十分把握。”

折御卿还未答言,曹彬却忍不住开口了。“这话倒说得实在,可知是稳当的人。”他说,“我且问你,若是危急之时,你如何处置这枚蜡丸?”

“上启使相,”岳祺肃然答道,“事急时,我拿蜡丸吞入肚里,除非杀了我,开膛破腹,不用想取得蜡丸。”

“那么你的蜡丸又藏在何处?”

“在这里。”岳祺指着头顶说,“藏在发髻当中。”

“果然如此,只怕你当时措手不及,我倒有个计较在此。”曹彬向折御卿说,“请取根簪子给我。”

取簪子何用?折御卿怎么也想不明白,不过此时亦不必深问,只将簪子取了来,自知究竟。

当时便着人到里面,向折夫人要了根玉簪来。曹彬卸下幞头,拿玉簪换下他自己所用的骨簪,就手递了给主人。

“使相,”折御卿不能不叩问了,“此是何意?”

“你请细看!这根簪子上,有个机关。”

折御卿细细审察,果然发现了机关,那根一指宽、分把厚的牛角簪,周遭有条纹路,用手往外一抹,一根化成两根。原来中间是空的,可当盒子使用。

这一下折御卿明白了。“好精巧的物事!”他说,“若不说破,再也想不到此。”

于是重新剖开蜡丸,取出书信,折成狭狭长条,塞入半根簪子之中,将那另一半沿槽口推入,严丝合缝,依然是根完整的簪子。

“这样东西好!”折御卿大为赞赏,“早知有此物,我早就可以畅所欲言了。”他将簪子递了给岳祺:“取得回信,亦是这般料理。千万当心,这根簪子的机关,泄露不得半点。”

“我理会得。”岳祺答道,“簪在人在,簪亡人亡。”

宋朝还在调兵遣将,北汉却已得到消息。刘继元大起恐慌,急急下令召文武大臣会议,独独宰相未到。

北汉的宰相叫李恽,字孟深,原籍开封府,进士出身。那年作客河东,正好刘崇自立为王,便做了北汉的官,因为学问不错,一路扶摇直上,从掌管诏谕的“翰林学士”,当到宰相。但是李恽居家,每每抑郁不乐,因为家在开封,消息隔绝,想念老母,孝思难释。

因此,李恽成了个不管事的宰相,每日只做两件事:饮酒、下棋。刘继元不知说过他多少次,李恽依然如故。

“宰相呢?”刘继元问道,“怎么不来,一定又是在下棋。”

“是!”左右的太监答道,“跟五台山来的和尚在下棋。”

“可恶!”刘继元指着一名太监吩咐,“你去!拿他的棋子、棋盘烧掉!”

于是,受命的太监骑一匹快马,直奔相府。问明了李恽在后园水阁中下棋,一言不发,直闯水阁,口中喊道:“奉旨毁弃棋局!”说完就伸手取过棋盘,连棋子往窗外一抛,落入池塘。

这也算“变起不测”。五台山的和尚,吓得面无人色,而李恽却真有涵养,从容问道:“官家何故盛怒?”

“官家”是对君王的通称。刘继元何故盛怒,宰相竟还不明白?那太监冷笑答道:“宋兵将大举犯境,官家颇为焦急,不想宰相倒悠闲自在!”

“噢,噢!”李恽这才想起,“仿佛记得有人来说过,官家见召。当时因为正在打一个关系全局的死劫,竟不曾在意。倒是我大意了。”

“快请吧!宋兵压境,也是一个关系全局的死劫!”

到达宫中,刘继元拍案痛责。李恽神色不变,从容谢罪——宰相如此,奉召与会的刘继业,心先冷了一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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