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以内,都无实现的可能。”
“岂仅五百年?”虬髯客负手仰望着遥远的南方,自语似的说,“也许千年以后,才有位大智慧、大魄力的豪杰之士,能做此石破天惊的大举动!”
他那超然物外、跨越两间的先知姿态,直印入李靖夫妇和孙道士的心底深处,永难磨灭。他——这位粗犷豪放,看来胸无城府的三哥,心思竟关注在千年以后,无怪乎把及身的富贵,看作过眼云烟。这胸襟的开放,使得他们都感到再要劝虬髯客留下来,谈什么做皇帝、做宰相,已是件毫无意味的事了。
就这时,拴在城门口的那匹黑卫,昂首长鸣,再看到虬髯客那长行必携的革囊和朱红酒葫芦,蓦地惊醒:虬髯客要走了,远远地走了!富贵可以看作浮云,这份比天伦之爱还深厚的情感,却是再也割舍不断。
“你们送我出关吧!”虬髯客也有些强笑似的,“小黑在催我了!”
李靖和孙道士都黯然无语,张出尘却是心如刀割,不由得颤声说道:“三哥,你真的要走?”
这实在是句无意义的话——没有一点点意义,完全是情感。不管虬髯客如何提得起,放得下,这时也不免回肠荡气,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盈盈欲涕的眼,侧过脸,抚着她的肩说:“一妹,你向来是很伉爽、看得破的人。”
“怎么看破呢?三哥,我管不住我的心,我不能叫我自己不想着你。”
“慢慢就好了。有药师安慰你——你们有许多大事要办,把心思放到那上面去,就不觉得什么了。”
“出尘!”李靖也劝她,“你别这样子,反叫三哥难过。”
“对了,”虬髯客接口又说,“一妹,我势在必行。你如果待我好,该让我潇潇洒洒、毫无牵挂地上路。”
“是!”张出尘被提醒了,拭一拭眼泪,尽量放松了脸上的肌肉,她要高高兴兴送他的行,就像他只是去探亲访友,乘兴出游那样——她知道,在此刻,她唯一能报答三哥的,就是如此了。
于是,孙道士提起了那酒葫芦和革囊,领先自马道走下城去。虬髯客安详地举着步,李靖夫妇一左一右追随在他身边。
“三哥!”一直没有说话的孙道士,站住脚,面无表情地开了口,“你到底上哪里?告诉我个准地方,等我帮药师攻到了长安,我找你去。”
“你不能走。”虬髯客笑道,“刘文静的花招最多,只有你能制得了他。”
这一说,大家都哈哈大笑。在此黯然魂消之际,这笑声是奇怪的、难得的,然而也是凄楚的。
“真的,三哥!”张出尘说,“你倒是说个准地方!”
虬髯客沉吟了一下,摇首不答。噘着嘴轻声打个唿哨,那匹黑卫嘚嘚地跑了上来,虬髯客微微一跃,便已稳稳地坐在驴背上面。
“快牵马来!”张出尘慌张地吩咐。
于是,虬髯客缓缓出了潼关,李靖夫妇和孙道士跨马相送。关前是一条坡路,迤逦两三里之远。走尽坡路,右面一座小小的岗陵,在这里,虬髯客停了下来。
“万里之行,自此而始。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。”
“一路保重。”李靖郑重嘱咐,“三哥,勿负十年之约!”
“只要不死,必有相见之日。”
生离已是不堪,却又道及死字,连孙道士都觉得心里好不是滋味!“三哥,”他说,“你可千万想着我点儿!你知道的,我不是做官的材料,不配那‘开国功臣’四个字。”
“我知道,我会有信给你。”
对这话感到最兴奋的,不是孙道士,而是张出尘。只要他有这句话,便不怕消息中断,他总有个去处,总有个家,等他通知了孙道士,她和李靖自然也知道了,那时候万水千山,再远她也要去看他。
于是,她说:“三哥,我知道你心里另有一番大计划,要等做得差不多了,才肯让我们知道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计划。你不愿意说,我们也不问。只就是老孙的那句话:你可千万想着我们一点儿。你的行踪向来变化莫测,我此刻并不觉得咱们要一别数年,有月亮的晚上,或者风雨无聊的日子,你随时会像神龙样地出现,来看我跟药师。三哥,你说,我这不是妄想吧?”
“嗯,嗯。”虬髯客答非所问地说,“一妹,你不用我嘱咐,你自己知道,要为药师珍重。”又转脸向李靖说道,“药师,我可把一妹交给你了!”
“是。”李靖恭恭敬敬地答说,“你放心,我会把出尘照料得好好的。”
“是的,我很放心。我要闯我的去了!你们都回去吧!”
说完,虬髯客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张出尘一马当先,上了那小山,凭高望远,只见那匹黑卫四蹄翻滚,扬起好大一片黄土,渐行渐远,只剩下一点点黑影。
最后,连那一点黑影也看不见了。张出尘却还舍不得走,举起手遮着润湿的眼,迎着朝阳,向东凝视。
“出尘!”李靖温柔地抚着她的背,“回去吧!咱们记住三哥的话,朝前看,好好做一番事业。”
张出尘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