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白及猛地摇晃林偃月的身体,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:“整整十一年零六个月,四千一百多个夜晚,白雪他是怎么熬过来的,你知道吗?
“对,不就是十一年吗?简简单单的几个字,一瞬间就从口中过去了,一晃神也就这么过来了,你们谁还不是就这么把十一年过完了呢。
“他谢凌风高高坐在千音阁阁主的宝座上,多么潇洒惬意。你呢,躲在烟花巷也好,后来被接回来也好,不也是过得舒舒服服的?可你们真的设身处地为白雪想过吗?”
林偃月低下头去不敢看桑白及,眼泪簌簌而落,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。桑白及看着,反而觉得愈加愤恨起来。
桑白及松开林偃月的肩膀,然后握住了林偃月左手的手腕,将她的手腕抬了起来:“你知道南柯反噬的时候,那种撕心裂肺、彻心彻骨的疼痛,究竟是什么滋味吗?你不知道!谢凌风也不知道!因为,你们从来都没有亲身体会过。”
桑白及握住林偃月手腕的手加重力道,林偃月的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,被牙齿咬住的下唇慢慢渗出血来。
桑白及这才满意地看着林偃月,道:“谢凌风捏碎你手腕的时候,你觉得疼吗?谢凌风的剑刺进你肩膀的时候,你觉得疼吗?可我告诉你,南柯反噬的疼痛,比这还要痛苦百倍千倍。你感受到的疼痛,不过是一瞬间的,可是南柯的痛,却要持续整整一个时辰。”
林偃月的身体终于站立不住,向着地上跌去。桑白及也就顺势松开了林偃月的手腕,任林偃月跌到地上。
桑白及蹲下身,在林偃月身边的地上坐下,看向低伏在地上的林偃月,道:“怎么,这就害怕了?听不下去了?我偏要都说给你听。如今,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这些。
“从前我也和你们一样,虽然知道南柯反噬的时候很痛苦,却很天真地觉得又能有多痛苦呢,咬牙熬着,总是能够熬过去的。
“如今,我练南柯已经快六个月了,每天最怕的就是天黑。只要看到天色暗下来,我就觉得心被一根弦吊着,一刻都定不下来。有很多次,我就这样坐在地面上,双手发麻,心慌意乱,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。
“从前,白雪在反噬还很强烈的时候,也只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就行了。可我不行,一到亥时,就必须让人将我绑在柱子上,手腕粗细的铁链,牢牢捆上很多圈。而且,脑后的柱子上必须裹上软垫,因为有一次我丑时醒来发现,自己整个后脑勺都是血,只差一点点,可能就死了。
“人都怕死,可我更怕自己死了,救不了白雪。这恐惧,比怕死多了千万倍。但是,只要陷入南柯的反噬中,就什么都忘记了,什么都不顾了,哪怕被铁链锁着,都恨不得自己扭断自己的脖子。”
桑白及说到这里,停下来看向了依旧低伏在地上的林偃月。
林偃月用手紧紧捂住嘴,发出低低的、极力克制的呜咽声。
哪怕十年前她在听雨楼陪着顾檐梅的时候,她也只是隔着门守在外面,她只能听见房间内的声音,只能猜测顾檐梅很痛苦,却从来没有亲身感受过。
那天她听柳双双说桑白及变得越来越残暴时,还在心里将桑白及和顾檐梅当年做了比较。可是,她有什么资格去做这个比较!如果换做是她,她可能连桑白及这样都做不到。
桑白及说得对,她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南柯,所以也从未明白顾檐梅曾经的痛苦,所以也就从未明白,当顾檐梅经历那般的炼狱折磨之后,究竟要花多少的努力,才能在打开门面对她的时候,露出平静的表情。
她一直以为,自己坐在门口陪着顾檐梅,就可以让他觉得安心,让他觉得有一个人在陪着他。直到此刻她才明白,她的坚持,反而是顾檐梅的负担,让他一刻都不能轻松,让他必须时刻隐藏自己的痛苦,还要努力对她微笑。
十年前,顾檐梅的每一个笑容背后,究竟掩藏了多少痛不欲生,多少挣扎煎熬,她竟然从未知道!
十年间,萧白雪是如何在那从未停歇的炼狱折磨之后,还能向世人露出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,还能成为世人称颂的清圣的,她竟然从未想过!
桑白及看着林偃月痛苦的样子,长长地舒出一口气,道:“如今你知道,白雪他这十一年,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吧。”
过了片刻,桑白及的声音里突然带了一丝哽咽:“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,这些年,究竟是什么支撑着白雪熬过来的呢。
“最初的一年,每个子夜支撑他的,应该是他对你们的感情,对千音阁的责任,对谢家的报答。
“可是,后来的这十年呢?是什么支撑着他,让他可以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不会恐惧,可以平静地等待着子夜的来临,可以在那漫长到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的一个时辰里,让自己保持着求生的意识,不去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“我想,对他来说,后来的这十年,作为支撑的,肯定已经不再是具体的人和感情,而是身体里的那个灵魂,是生命的本身。顾檐梅想走却没能走的路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