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偃月的声音停下来后,空荡荡的房间里,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片刻之后,风从窗外猛地吹进来,摇晃着残破不堪的窗扇,发出一阵突兀的吱嘎声。
直到窗扇的声音响起,谢凌风这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,突然发出几声痛苦的嘶吼: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然后,谢凌风整个人猛地向一侧退去,直到脊背贴上身后的桌子,这才面带惊恐地看向林偃月,语无伦次地一边摇头一边道:“我不信……不信……我不信……”
林偃月只是冷冷地看着谢凌风,哭得哽咽失声。
谢凌风不住地摇头,却又突然重新向前迈步,冲到林偃月的面前,然后卡住林偃月的脖子将她抵在窗框上,咬牙切齿,恶狠狠地道:“你骗我?你是在骗我对不对?你恨我杀了他,所以故意编出这些话来骗我。我知道的,这一次,你休想再骗我!”
林偃月觉得喉咙间传来剧痛,却只是笑着看着谢凌风,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,嘶哑着从嗓子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挤:“杀了他?你以为……你杀得了他?那天他根本……就没有中醉红妆的毒,也不是没有防备,他只是不想躲,想让你……亲手杀了他而已……”
谢凌风握住林偃月的手慢慢松了开去,身体摇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。
林偃月的身体滑到地上,将头抵着背后的墙壁,却依旧笑着,笑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了:“这些年,你是不是自以为为南疆除了一大祸害,所以自豪得意得很?檐梅他罪大恶极、罪该万死,是你大义灭亲、拯救苍生,至此万人称颂、一呼百应,又是千音阁一统南疆、百年盛世太平。哈哈哈……”
谢凌风听着林偃月的话,只觉得那像是某种典礼仪式上,赞者吟咏的华丽的赞颂之辞。这岂非也是林偃月精心策划的一场仪式,用以摧毁他的信仰、他的世界、他的一切。
谢凌风的身体终于跪倒在地,然后用手抱住头,整个人都蜷缩到了地上,发出近乎呜咽一般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哭声,又像是幼兽濒死的哀嚎。
林偃月也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,眼泪无声坠落,声音里满是疲惫:“凌风,你总是说,檐梅他抢走了我,是我背叛了你。你总觉得,我和檐梅住在听雨楼的九个月,是弹琴奏乐,夜夜欢好。你知不知道,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?每夜子时,我就坐在廊外那两盏灯笼下面,听着檐梅在门内痛苦地挣扎,可我除了给他弹琴,什么都做不了。
“檐梅要我答应他,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。因为,檐梅他不希望你们觉得愧疚,希望等他死后,你们可以很快忘记这一切,然后轻松地活下去。
“可我想着,那夜我既然上了听雨楼,发现了南柯的秘密,我就必须替我们大家为他做点什么。于是,我打算等到檐梅去了,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们。因为我觉得,虽然这件事不能公之于众,但至少我们几个人明白檐梅的心意,能够一起怀念他,也是好的。
“可是,我哪里知道,你居然那么急着想要杀了他,不仅找来了中原的杀手,特意研制的毒药,还让贯华和云舒也都参与了你的计划。
“我们五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,虽然看起来五个人的关系都很好,其实各自心里都有一杆秤,将谁排在前面一些,将谁排在后面一些。但是,无论怎么排,大家都把你排在了前头,而除了我,你们都把檐梅排在了后头。所以,最后你们一起合谋要杀了他。檐梅他知道之后,怎么会不觉得灰心呢?
“檐梅他也是血肉之躯,哪里经得起那般夜夜反噬折磨?攻下三丘坛以后,檐梅的身体其实已经快到极限了,即使顺利活到南柯一年之期的尽头,也不过能到二月末。所以,檐梅故意将攻打碧霄宫的计划提前到了二月下旬,决定到时候和碧霄宫同归于尽,也算拼着最后一口气为我们做完了所有的打算。可是,你就那样来不及,非得赶在那之前杀了他,还挑了他生日当天。
“檐梅受你一剑,那样字字凄厉地与我诀别。我本来以为,他是恨我们的。后来才懂,檐梅他那个人啊,哪里会恨呢。他顶多就是寒了心,却连指责我们都不会,还在想着为我们打算。他狠下心那样和我诀别,不过是为了让我好好活下去。
“就在你‘杀死’他的前一天,我和他并肩站在听雨楼上。山下的集镇里袅袅炊烟,那样温暖平和。他对我说,偃月,等我走了以后,你和凌风要好好的。那一刻我还答应了他,我说,我们会的。
“凌风,你和檐梅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年啊!为何你从未信过他?从未想过他或许有苦衷?
“若你可以多信他一分,再多等二十日,所有的事情,就不会到今日的地步。
“可你偏偏——从未信过他!”
林偃月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着。自顾自说了这么久,她终于觉得有些累了,于是转过头看向了跪在屋子中间的谢凌风。
谢凌风松开抱住头的手,然后慢慢直起了身体,那张素来坚毅冷峻的脸,早已被泪水湿透,眼中的神采全部消失,没有了一开始的震惊,也没有了后来的痛苦,似乎连生机都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