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关于蔡云珠,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。”秦有守说,“大约开学的第一个星期,一天我到你那里去,你不在。你大嫂刚做了酸梅汤,留我喝一碗。她问我,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。我说我们不在一个系,不十分清楚,据我知道还没有。”
章敬康没想到他大嫂会向别人谈起这个问题,所以对秦有守的话深感兴趣。“你回答得很好,然后呢?”他急急地问。
“后来我又说,在学校里没有,不过我妹妹有个同学,对章敬康很欣赏。你大嫂一听我这话,笑得合不拢嘴,要我细细说给她听……”
“你就把蔡云珠的一切,都告诉了她?”
“你别打岔好不好?”秦有守不耐烦地说,“我自然把蔡云珠跟你的经过,说了给她听——”
据秦有守说,陶清芬虽然未见过蔡云珠,但对她已很中意,因为她在家政学校念书,陶清芬相信她一定能成为贤妻良母。不过目前,陶清芬并不急于进行,因为章老先生曾和儿媳开过家庭会议,大家一致认为章敬康的学业最重要,为了免得他分心,不鼓励他在大学毕业以前谈恋爱。基于这个原则,蔡云珠这方面暂且不谈,好在只有一年就毕业了,那时还要重托秦有守兄妹帮忙。
这一关于章敬康终身大事的问题,在他自己虽还是第一次听说,但对陶清芬的性格、想法,他比秦有守了解得多得多。照现在的情形来看,陶清芬似乎已选定了弟媳,将来会不顾任何阻力地替他促成姻缘,要打消她的意愿是件很吃力的事,可不糟糕?!
章敬康心里这样想着,嘴里不知不觉地喊了出来。
“你也叫‘糟糕’?我才糟糕呢!”
“怎么?”
“你想,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回事,跟李幼文往来。我受了你大嫂的重托,无形中有替她注意你行动的义务,将来你大嫂要知道了,一定会质问我,我怎么答复?”
章敬康想想也不错,秦有守的立场应该是站在蔡云珠那一边,现在却要支持他与李幼文交往,使他不免感到首鼠两端,确实不好说话。
“唯其如此,你现在对我的支持,才更可贵呀。”他只有这样说,来表示他的感激。
“严格地说,我支持你的恋爱原则——双方必须互相爱慕。既然你不喜欢蔡云珠,我们就不必替你拉拢。不过,恋爱虽是情感的行为,但也必须接受理智的约束,所以我也希望你多考虑一下,李幼文是不是理想的对象。”
“她是。”章敬康断然地说。
“何以见得呢?”
“她美丽、大方、爽朗、聪明……优点太多了!”
“但照你告诉我的情形来看,她也有许多缺点,性子很野,家庭教育也不好,娇生惯养怕也不能吃苦。这些缺点在恋爱阶段易被忽略,等一结婚,就会变得无法容忍,进而造成悲剧。”
“你的话道理是有道理,但现在哪谈得到结婚?”
“可是恋爱总有一个目的。你难道相信‘结婚是恋爱的坟墓’这句话?”
秦有守词锋锐利。他理智上承认秦有守的分析很正确,情感上却有很大的反感,尤其是那些批评李幼文的话,更使他感到不舒服。
然而无论如何,秦有守在作为一个朋友的立场上,已充分表现了他的善意。章敬康对他不禁有着肃然起敬的感觉。同时,他觉得尽管秦有守跟他在对李幼文的看法上有距离,但既已分享了自己的秘密,他就不能不倚赖他到底,所以索性跟他进一步地讨论李幼文。
“学法律的人,分析问题要拿事实来做根据,现在我没有意见,等李幼文给了你信再说。”
“对!”章敬康满怀信心地说,“我相信三天之内,她一定会有信来,而且一定会答应跟我通信做朋友。”
谁知道,三个三天都过去了,李幼文仍是音信杳然。
章敬康差不多一天到传达室去五六次,看有他的信没有。信是有的,无奈没有他所盼望的信。一天天过去,他渐渐沉不住气,信心有些动摇了。
由于日夜焦思,他自己觉得精神相当萎顿。当然,陶清芬也注意到了,不断问他是否有病。他口中否认,内心却已警惕起来,只得打起精神,强作笑颜,这样就更感到痛苦了!
终于,他不能不去找秦有守,希望他能替他分析一下原因,出一个主意。
“恋爱是杯苦酒,你还没尝到甜蜜的滋味,就已承受了痛苦,我看不如就此算了吧!”秦有守很恳切地说。
他没有想到秦有守会这样劝他,觉得非常泄气,反刺激起与秦有守所期望的完全不同的效果——加强了追求李幼文的决心。
“我一定要找到她!”接着,他改用平静的语气说,“我希望你能帮我的忙,否则,我也不勉强,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做法。”
秦有守看了他一眼,表情显得很沉重。他们是坐在“傅园”谈话。这时他站了起来,绕着傅斯年先生的墓亭来回地走着,似乎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。
慢慢地,他走到章敬康身旁坐下,又歇了一会儿,以缓慢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