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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(22 / 24)

“了”字未曾出口,陡见眼前一晃,“唰啦”一声,一根绳子甩了过来,跟着往后一拉,勒在喉头。董超慌忙跳开,帮着树后的薛霸来收绳子,打算着将林冲活活勒死。

林冲的双手枷着,枷孔不大,手刚刚能伸到嘴边,要去拉那勒在喉头的绳子却办不到,越拉越紧,呼吸都难,更莫说运气!顷刻间,满脸涨红,双眼翻白,眼看就要断气,却忽然急出一条计来。

那面团头枷,前后长,左右狭,原是长的那头抵住了树身。他猛然一旋身,长的那头滑了开来,变成狭的那头抵住了树身——薛霸和董超在树后死拉着的绳子,便也一松又一紧。就这张弛之间,林冲的头也扭了过去。绳子还套在颈上,却不是扣住喉头。呼吸一通,便好运气,林冲把脖子胀得老粗,一寸一寸向外挣,人也一寸一寸向上伸,只要伸直身子,他那双脚便好在树身上借力,越发容易摆脱圈套了。

“坏了,坏了!”薛霸急得脸色发白,“竟弄不死他!这,这,这……”

“休松了劲!”董超大声喝道,“这还弄不死他?我倒不信!索性先绑在树上,看我动手。”

薛霸听他的指挥,死死拉紧了手里的绳子。董超便牵着绳子的那一头,绕树数匝,用劲抽紧,打了死结。这一下,林冲可是再也无能为力了。

于是董超寻了块斗大的青石,捧在手里向林冲说道:“不是我们弟兄与你有冤仇,只为陆虞候着人传高太尉的钧谕,非要结果你不可!本想替你留个全尸,如今说不得只好砸你的脑壳了。林冲!冤有头、债有主,若是你做鬼有灵,须体谅我弟兄身不由己,自去寻那陆虞候和高太尉算账。”

果然又是陆虞候的毒计!林冲心内全无畏惧,却有无限的愤怒和凄惶!又想到不明不白死在此处,妻子亲友和新结交的好朋友鲁智深,连个真实消息也不知,实在于心不甘!想到这里,一阵急痛攻心,人虽未死,魂灵儿倒似乎已经出窍了!

就这昏昏沉沉之际,陡听一声暴喝极喊:“住手——”接着又是“哗啦啦”一阵乱响。林冲吃了一惊,人却清醒了,急张眼看时,枝叶纷披,沙土飞扬,一株打折的大树后面,跳出个胖大和尚,提着禅杖飞也似的赶了来,正是林冲念念不忘的鲁智深。

董超和薛霸吓得傻了,一个目瞪口呆,连嘴唇都是白的;一个捧着石头,双腿抖个不住。忽然间,董超发一声喊,丢下石头便跑。薛霸愣得一愣,跟着也逃,慌慌张张地一跤摔在地上。

“哪里走!”鲁智深又一声大喝,一禅杖扫过来,倒又打折了大腿般粗的一株松树。那声势把董超震慑住了,扑翻身跪在地。“大和尚饶命!”他哀恳着,“大和尚慈悲!饶我一条狗命,只当放生。”

鲁智深且不答话,赶上数步,一脚先踢翻了正待爬起来的薛霸,顺势踏住,然后将禅杖往地下一插,便去抽腰中的戒刀。

林冲只当他要杀人,急急叫道:“大哥,且饶他!”

“俺不杀他!”鲁智深答道,“俺只问他几句话。”

听说不杀,董超心就宽了,胆也大了,人也机灵了,赶紧接口说道:“大和尚只管问,若有一字虚言,大和尚杀了我,我也不怨!”

“去解了绳子!”鲁智深拿刀指着吩咐。

“是,是!”董超慌不迭地答应,赶紧把林冲去松了绑,却又格外讨好,揭了封皮,开了枷,把他扶着坐在地上,又跪下来替他敷药,手忙脚乱,唯恐侍奉得不周到。

鲁智深最看不得这等脸嘴,骂道:“狗娘养的!谁要你瞎奉承?替俺拿着绳子滚过来!”

董超听口风不妙,战战兢兢地捧着绳子走了过来,倒又要哀求饶命了!

“说!”鲁智深瞪着眼问道,“你这两个狗贼,身为公人,如何私害人命?”

“这不干小人之事。”董超依旧说高太尉着陆虞候来传令暗害林冲的那套话。

“你又不是太尉府的吏役,不使他人的银钱,便肯与人做此伤天害理之事?”鲁智深望着他的包裹又说,“趁早与俺说实话,等搜出证据来,俺一刀一个!”

包裹中的金叶子是个铁证,董超看看瞒不过,只好说了实话。

“他娘的真个是谋财害命!”鲁智深咬着牙,把口气忍了下去,“死罪虽免,活罪难逃!等俺先吊起你们来,好与俺兄弟细细叙话。”

一根长绳,一头一个,捆得结结实实,临空吊在树上。这份活罪自然难受,但董超和薛霸能保得住一条命,已觉心满意足,便乖乖地忍了。

到这时,鲁智深才得与林冲相叙。四目相对,恍如梦中,在林冲是绝处逢生,反把已抛却的种种委屈凄楚想了起来,两行在亲人面前都不肯轻流的热泪,不得不为这位“大哥”一洒;在鲁智深,细看林冲,脚上是伤,项间勒痕,形容憔悴,衣衫垢腻,这副英雄落魄的狼狈相,叫人心里发酸,加以同遭沦落,伤心人怀抱别具,因而眼中也滚出两滴豆大的泪珠。

“怎的?”鲁智深很不自然地装出笑容,“在此相聚,正该高兴才是,眼泪汪汪地做甚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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