冒着豆大的汗珠,虽拔不起来,却到底不肯松手。
“师父!”有个人喊道,“且歇一歇再拔!”
鲁智深不理他,牙咬得越紧,脸涨得越红。看看似乎支持不下去时,突然间“嘶啦啦”一阵清而脆的裂帛声起,接着是受惊的老鸦呱呱乱叫着从巢里飞了出来。
那些人到了此时,个个握拳咬牙,替他鼓劲,就在紧要关头上,一齐喊一声:“师父用力!”
这一声喊得好,鲁智深奋起精神,往上一挺腰,到底把那株杨柳树连根拔起,枝叶纷纷地倾倒在地,地上现出好大一个土坑。
“师父真个是罗汉降世!”李四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,“两膀不是有千斤气力,怎的拔得它起?”
鲁智深甩一甩手,拂一拂土,自己也觉得得意,指着杨柳树向张二说道:“你说它碍路,俺替你拔掉了,地上的坑须早早填平。”
张二尚未答话,李四抢着说道:“不忙,不忙!让它这样子放个几日,叫人看了,便是师父神力盖世的见证!”
李四那班人,一则是真心钦佩,再则是有意渲染,好长自己的身价,所以不过两三日工夫,附近皆知大相国寺新派一个管园的和尚,力大无穷。有那好事的,便特意要来看一看,这和尚可是长得三头六臂?
鲁智深却不明就里,每日里耍枪弄棒,就如在七宝村一般,与那伙人玩得十分起劲。李四是个有心人,拣两个年轻壮健的专跟鲁智深学刀法,再拣一个身长力大的,专门向他讨教运气聚力的诀窍,暗底下嘱咐,务必日夜苦练,不可松懈。
也不过半个月工夫,练得有些门路了,李四便向鲁智深说:“师父,六月二十四快到了!你老人家看,我们有哪两项技艺可拿得出去?”
“啊,俺记起来了,你说过要搞个‘社’,俺不知是何技艺?”
李四微微一笑,做个手势。那两个跟着鲁智深学刀法的,便各捧一把扎了红绸的雪亮单刀,精神抖擞地跳了出来,相对一抱拳,立刻上前交手,杀在一起,刀刀皆是虚招,但打得十分紧凑,只见刀光闪闪,其快如风,似乎一招一式,无不可致命,看来倒也不无惊心动魄之感。
一趟刀打遍全场,收住架势。李四便问:“师父,你看如何?”
鲁智深摇摇头:“花拳绣腿,虚好看!”
李四大喜:“连师父都说虚好看,那就行了。原是哄外行的花样。师父再看看‘上竿’。”
跟鲁智深学运气聚力的那人,就是为了要玩“上竿”。只见他手举一根两丈余长、碗口粗细的毛竹,走至场中,摆个马步,抬起了脸,上身微微后仰,把毛竹举了起来,抵住喉下胸前那个部分,双手把稳。然后有个十四五岁的瘦小后生,在他膝上借一借力,踏上了肩,攀住毛竹,慢慢盘了上去,猱升到顶,腾出一只手来,摸出一副鼓板,自打自唱,唱了一曲《太平令》,才从竿上滑了下来。
“也罢!”鲁智深点点头说,“俺便助你搞起这个社来。那趟刀便索性再加些花招进去。玩竿的,换气还不得诀窍,手不稳,没的叫竿上唱曲的小把戏,一筋斗摔下来,怕不出人命!”
李四和他那班弟兄喜不可言,当下起了社名叫“绿杨社”,又商量着再练了一套叠宝塔,挑选十五个身材整齐的,底层五个,第二层四个,一层层踏肩上叠,宝塔尖上的一个,便擎一面“酸枣门外绿杨社”的绣纛,老远就望得见,果然又好看、又神气。当地凑份子养这个社的店铺住户,都觉得钱花得不冤。
鲁智深自然也十分高兴,不但费心费力,上紧教导,也还经常贴钱,备办酒肉,犒赏大众。这天恰逢二伏,京中夏天,最重此日,差不多的人家,都觅地出游,或者招邀亲朋,欢饮一日。鲁智深也叫人烧了一口羊,买了几十瓶酒,又在岳庙门前的杂卖担子上,买了好些水梨、红菱、甜瓜,就在园中挑个荫凉去处,铺下芦席。大家团团一坐,大块吃肉、大碗饮酒。吃到半酣,鲁智深意兴越豪,第一遭取出他那条六十二斤的精铁禅杖,舞将起来。
正舞得兴酣,忽听有人喝彩:“好!”虽只一个字,其声清越,不由得引人注目。旋转脸去,只见篱笆外面站着个官人,如玉树临风般,长得极其体面。
鲁智深一见此人,便觉投缘,收住禅杖,细细打量。只见此人约有三十四五年纪,生得一张白净的长脸,宽广的额头配着一条挺直的鼻子,两道剑眉斜飞入鬓,一双星目顾盼之间,英气逼人,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,脑后一双白玉环虚虚垂着,穿一领半新的单绿罗团花战袍,系一条耀眼生光的双獭尾龟背的银带,手里拿一把湘妃竹的聚头篷,配着他那八尺长的身材,气度英俊而华贵,真令人心醉。
“这官人是谁?”鲁智深讶然问道。
有那识得的便说:“提起这位,也是东京有名的人物,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,名唤林冲。”
“怪不得他识得俺的好处。”鲁智深便向外含笑大喊,“嗨!那位教头,何不请来相见?”
林冲点点头,笑一笑,便从篱笆缺口中,步履安详地走了进来。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