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上孩子吓得大哭,那声势就越发惊人。这时做太太的,一面觉得自己受了委屈,一面心疼杯子,便很少有不追随孩子之哭而哭的。
要是没有第三者在旁,除非是丈夫别有用心,那么一百个起码有九十九个会很聪明地在这时候偃旗息鼓,让太太数落几句,然后找机会幽默一下,包管破涕为笑,什么事也没有。海如岂能不懂这个,因此不再言语。仪芬倒很想大闹一阵,无奈除此以外,找不出有什么不满可以发泄,吵下去有难乎为继之势。仅仅点燃一个雷管,没有火药爆炸,真大可不必。这样想着,便稍微带着些委屈上床去了。
3
新买回来的晚香玉,在明亮的灯光下散播着甜甜的香味。旁边不多的书籍整齐地矗立着,然后是一方端砚,红木的盖子擦得光可鉴人,一只刻竹的笔筒纤尘不染,再就是错落有致的几件小摆设。海如一样一样看过来,觉得这情调和趣味实在不坏,同时也深深惊讶,何以一直忽略?接着,很自然地浮起歉疚的情绪:辜负了仪芬每天殷勤的收拾。
再没有比夫妇之间的感情更微妙和不可思议的了!夫妇之间彼此的考虑,不是像一般似的直线发展,恩恩怨怨都在那条线上,而是分歧的,往好处想全是好,往坏处想全是坏。现在,海如正从那个分歧点上往仪芬的好处想,因此,他觉得她想买那件外套,并没有什么可批评的地方,而且,应该想办法让她满足。
“想什么办法呢!”看到桌上的信,触发了他的灵机,海如毫不迟疑地提起笔来在信尾赘了这几句:
前面所说,一概取消。我当勉为其难。但请先寄三百元来,愈速愈妙!
4
下一个星期日,海如的《考古学浅说》快将脱稿,预支的三百元也寄到了。
“快去吧!”海如将三张钞票轻轻往仪芬面前一推,“那件衣服确实不错,不要让别人先给买走了。”
“真的,你也喜欢它?”仪芬的双眼中闪耀着欣喜和安慰,有一种奇异的美丽。
“当然!”海如说,“你欢喜的我一定也欢喜。”
看着仪芬以轻快的步伐带着孩子出门时,海如不免有些感慨:“女人恐怕是比较脆弱单纯,是那么容易失望和满足!”他想……
5
“好重!”
“回来了?”海如没有抬头,因为正是文思泉涌的时候。
“你不看看我买的东西?!”
“好,等一下!”
稿子写到告一段落,他站起身来对仪芬说:
“我看看你买的。”
“那不是!”
从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,一部簇新的《辞海》躺在茶几上。
“你不是老吵着没有一部《辞海》不方便吗?”仪芬解释她买这书的理由。
“怎么,那件外套卖掉了?”
“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在半路上我变了主意,所以就没有到那家寄卖行去。”
海如没有话说,只有很多感想。其中感受最强烈的是惭愧!惭愧自己错了,原来女人远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单纯脆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