虑任何事情。充塞在他的全部思维中的,只有一个要求:能够再看到芬妮,哪怕是一面也好。
于是,竹士怂恿蕙风出面请芬妮吃饭,谁知蕙风也正有此打算。不过她要请的又不止芬妮,还有刘恂如,借此作为对治愈竹士的谢意。同时她又建议竹士应该备一点礼物致送他的医师和护士,这多少有点出乎竹士的意外,但却是人情上理所当然的事,便一口答应照办。
当天蕙风就发了请柬,自然也要告诉性存。性存却不比他妻子把这事看得那样简单,沉吟了一会儿,说:
“周芬妮怕不会来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据我知道,她是刘恂如的没有举行仪式的未婚妻。别人恐怕也知道竹士‘存心不良’,何必来惹这个麻烦?”
果如所云,践约的只有刘恂如一个人。
想象得到的,竹士有无比的失望,自然,也不便形之于颜色,客客气气地吃饭谈话。刘恂如是近乎刚毅木讷的一流人物,但遇到适当的话题,也能滔滔不绝地发挥他的独特的见解。好在性存夫妇和竹士都是有教养、常识非常丰富的人,因此都能迎合客人的癖好,谈得非常投机,尤其是竹士,对刘恂如有了更多的了解,由敬重而变为爱慕,完全没有把他作为一个情敌来看待——事实上,他也不太清楚刘恂如跟芬妮的关系。
到客人告辞时,竹士捧出他的礼物,刘恂如谦虚地接受了。
“送周小姐的就请恂如兄带去吧。”
送芬妮的礼,竹士原想另外找个机会,当面送交。性存这样一说,他不得不改变初衷,请刘恂如带去。
刘恂如回到医院,打开礼物来看:给自己的是一套西服料子,半打领带,给芬妮的是一套名贵的化妆用具和一匹用五寸高的象牙雕刻的马,虎脊龙文,神采俊逸,是一件绝好的摆饰。
刘恂如拿着那匹马爱不忍释地把玩了半天,忽然问道:“这有什么意义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芬妮不耐烦地回答。其实,她当然知道的,竹士告诉过她,他的生肖属马。
这些礼物带给他们的不是快乐而是烦恼。两个人各怀心事度过了漫长的一夜。第二天一早,刘恂如跟芬妮商议,准备回请性存夫妇和竹士。
“好,我赞成。”芬妮欣然表示同意,借以弥补她对刘恂如的歉疚——为了她昨晚上回答“不知道”那句话时所持的态度。
“我想,用我们两个人的名义?”
芬妮点点头。
“我们的婚约是不是可以在那时候宣布?”
芬妮不愿意这样做,而且她也有理由支持她的看法,因为跟性存夫妇及竹士可说并无深交。同时他们也不能代表他俩的全部亲友,所以在那种场合宣布婚约,并无必要,也不适宜。但芬妮终于还是答应了。
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。但到临时忽又延期,因为刘恂如奉派出差,需要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到台北。
而就在这一个星期中,芬妮接到竹士十封信。前面九封只是片面地示爱,第十封邀请芬妮出来见面,这就不能置之不理了,哪怕拒绝,也得有个回信。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以后,她决定践约,并且决定把快跟刘恂如订婚的消息,透露给竹士。
6
漫步在阳明山幽静的小径上,竹士絮絮不断地谈起他自己的琐事。芬妮含糊地应着,焦灼地踢动路旁的石块,无聊地拈弄着手里的落叶。
竹士也许已察觉到她的反应,也许没有。不管怎样,他那愉悦的神态,多情的眼色,充满着机智高雅的辞令,终于吸引了芬妮的注意力,开始能静静地倾听他的话。但是,这也就使芬妮更感到为难,难以诉说她想说的话。
“这两个月以来,对于我可以说是生命的再生!”竹士扶着芬妮,并坐在一块光滑洁净的巨石上面说,“由悲伤到快乐,由消极到积极,由对人生的绝望到希望的重现,这都是你的成就,你应该感觉骄傲。”他为一种自我激动的情绪所鼓舞,用清晰坚定的语句一口气说下去:“但是,我并不以为我应该对你感谢,因为你就是我,我就是你。唯有我们俩,才能互相支持,互相安慰,互相帮助着去探索人生的真谛,为世间一切婚姻关系提供一个理想的标本……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你现在不必回答我。”竹士抢着说,“我不知道想过多少遍了,世界上再没有比我们结合这一点,更自然、更合理的了,我相信即使你另有所爱,也不得不重新考虑。即使你已经做了决定,也不得不变更那决定。你想一想再答复我,不,答允我。我先走,你可以在这里好好地想一想,这是一个宜于决定终身大事的地方!”他紧紧地揽着芬妮的腰肢,深深地吻着她的发和手,然后突然松开,快跑几步,回身一扬手:“我替你叫一部车子等在路口。”
目送他那飘洒不群的背影消失,芬妮有如梦魇一般。他那一番话的本身,以及说那一番话时所表现出来的气势,都足以震慑着芬妮。她仿佛真是受了他的暗示,直觉地认为对已做的决定有重新考虑的必要。她不再想到“摆脱”的问题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