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给老陈的是一个日本货的打火机,给家棻的是一个别针——澎湖特产的文石,雕出两朵美丽的玫瑰,花瓣上有一两处晶莹发光,映着阳光一闪一闪,真像朝阳里的露珠。
余下的钱,他替自己买了双球鞋,还有练习本子、钢笔和墨水。
当那只小巧玲珑的打火机托在老陈掌心中时,他欢喜得都快掉下眼泪来了。絮絮不断地问这问那,他也一直陪着老陈说话。但到火车站的大钟指到十一点半时,他坚决地要走了,无论老陈怎样留也留不住。
他没有告诉老陈,他还有一个礼物要送出去。
在走向家棻的学校的路上,他忽然感到原来所准备好的那一套话,非常不妥。他知道他现在要告诉她,说是在一家什么大公司当职员,她一定会相信的。但如有一天揭出了真相,那便变成不可饶恕的欺骗了。
如果不说在什么地方工作,她当然要问。那又怎样回答呢?
而且,女子常有奇奇怪怪、令人难懂的事出现,如果她不肯收下这个别针,那又是多么难为情的事?
他越想越气馁,终于半途折回了。那个美丽的别针,摆在他口袋中一连好几天,成为精神上一种很重的负担。
这一天天气突变,坏得跟邵祥的心境一样,斜风细雨,整日不休。不过到了晚上,摊子还是照常摆出去,生意可是清淡得可怜,四张桌子经常是空着的。
只是那位老客人顾先生,倒真是风雨无阻,而且仿佛特别捧场,平常总是喝酒喝到十点多钟就走了,这天过了十一点还不想站起来。
另外一桌,也有位喜欢浅斟低酌的客人,两小盘菜一瓶啤酒,喝了足有两个钟头。
“再来一瓶!”顾先生扬扬酒瓶向老板招呼。等邵祥把酒送到面前,顾先生用刚刚可以使他听得见的声音说:“阿祥,我托你办点事。认得我的脚踏车吧?你把它骑到圆环xx旅馆门口,有人看见我的车子会上来跟你说话,他只要说他姓张,你就把车子交给他,赶快回来。”
“现在……”
“不要多说。照我的话做。”顾先生的话,具有很威严的命令的意味。同时邵祥发现裤袋中悄悄塞进来一样东西,随即辨出是一小卷钞票。
“顾先生,这个不需要。”
“别噜苏!悄悄儿地去。”顾先生努努嘴说,“别让那个人看见。”
邵祥想了一下,说:“好的,让我告诉老板一声。”
顾先生也想了一下:“也好。不过你不要说是我让你去办事,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。”
究不知是顾先生的委托太神秘,令人想一探究竟,还是那一小卷钞票的诱惑。邵祥果真悄悄地溜了。到了指定地点,下车等待,不到五分钟即有人上前搭话,问明姓张,交了车子,搭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回到摊子上,来去不过半小时。顾先生和另一位客人都已离去。
又过了半个小时,来了两个刑警,把邵祥带走了。
4
那是一种被禁闭在黑屋子中的恐怖。不知道为什么被关在这儿,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何变化,更不知道将会发生怎样的灾祸!
邵祥唯一能够确定的事,必是听了顾先生的话,才闯下了什么祸!
幸好老陈很快地赶来探望他,随身带来一份报纸,让他揭破了自己的疑团。原来那位顾先生,竟是一个黑道中人,以贩毒为业。这天刑警得到密报,缀上了他,只因找不到证据,无法下手逮捕。姓顾的却也机警,一看形势不妙,利用邵祥移去毒物,以便脱身。殊不知这辆脚踏车的移转,恰正是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的表示。果然,从那车座下面搜出来价值好几万元的海洛因。罪证确实,所有疑犯在短期内被一一被捕。这段消息内也提到邵祥,说他担任运送毒物的工作。
“这怎么办呢?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。”脸色灰白的邵祥,以抖颤的声音诉说他所知道的一切,并且取出那一小卷钞票来作证。
“吁!”老陈舒畅地透了一口气,“不要紧。”他很有信心地说:“不要紧,你只要照实说,没有什么关系。而且照你的年龄来说,更可以原谅的,你放心好了,绝不会有什么!”
这一番安慰,在他是非常容易接受的。但另一种新的恐惧又接踵而至。那好像一个人猝然被剥去衣服,展览在大庭广众之间,一切都被暴露,不再有个人希望隐蔽的部分。那比被关闭在黑屋子里,更令人惶恐。
他想:家棻不会不看报的,也不可能把“邵祥”看作另外一个人,因为报上把他的身世记载得明明白白。这使她不但知道了他的职业,而且认定了他是卑鄙下贱的贩毒者。
那么,她会怎样想呢?怎样想呢……
于是,他落入更深一层的痛苦之渊!为无数狰狞可怖的幻象所包围。不知多少次,仿佛被针刺了一下,突然从梦中惊醒。在黑暗中,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家棻的脸,木然的表情,好像连表示一下鄙夷都不屑似的,而那正是对他不存一丝希望,永远不想再理他的表示。
他不知道这种痛苦从何而生,更不知道自己何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