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徐徐展开鲜翠的色泽,甘醇馥郁。大姨母都离乡多少年了,仍还钟情于江南的茶叶。
她持起杯盏抿了一口,心中涌起亲切的悸动。
仰头打量四面的景致,屋梁横橼都采用上好的深褐色木头,有一种森然的肃穆感,却又不显得郁沉。正中的影璧挂一幅偌大的松龄鹤寿图,右下角盖着官戳。
姝黛晓得这种印戳,从前去平江府尹府上做客时,曾听介绍过。朝中得用的官员,若家中老者过寿,便由其任职的部署派一份贺礼,其中必有官戳寿图,乃是寻常人等难求的荣誉。若官员声望大些,或还能得皇帝的钦赐。
饶是江南商贾富庶,可府邸再精美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华丽。对比之下,这邺京官贵无处不突显的煊赫显耀,则让贯日优渥的姝黛,也不自觉扳直腰肢拘谨了几分。
姝黛已经好些年没见大姨母了,其实算来,一共也只见过两回。
第一回 是在她九岁,跟随母亲来京城拜访姨母。恰逢一处宅邸的主人急于筹钱卖房,彼时连年边关打仗、中原水涝,钱粮都挺吃紧的,邺京也不似现今锦簇热闹,母亲却掏出储蓄把房子买了下来。
回到平江府后,她父亲尤钧不解,责怪母亲不与商议。母亲便答:“眼下生意虽只在平江府,他年谁知会不会北上,你既不喜,这栋宅邸便算是我们娘儿俩的,几时我若不在了,黛儿还能有点自个的体己。”
谁知道隔年竟一语成谶,母亲难产生下弟弟尤翊后便去了。念及姝黛还小,便将宅邸托与大姨母代为打理,只待她担事儿了收回来。
第二次见便是在母亲逝世时,十岁的姝黛看着襁褓中小小一只的尤翊,惶惶不知所措。大姨母穿一袭云纹缕金褙子半蹲,宽厚的手掌揽过她,在她削薄肩膀上拍了拍。那掌心暖润有温度,让她记忆尤深。
之后姝黛每年都从江南寄些水果茶叶,姨母有时也让人捎带物品来,算是一种走动。
此番到邺京,是她的权衡之举。或还可在姨母身边观一观京贵风头,待把母亲买下的宅邸收回,再仔细下一步打算。
否则留在平江府,她亦不舒坦。
正游神中,廊上传来裙裾拂风的碎响,听声音似有几个人。她只当姨母来了,连忙匀出笑靥站起:“姨母……”
甜柔的嗓音,抬头看,原是个穿紫色褙子盘圆髻的高阶女仆,身后跟随两名丫鬟。妇人身量适中,两只眼睛一大一小,小的那只双眼皮,大的单眼皮,如此一相衬,差异倒不明显了。
姝黛稍稍一愣,便弯起红唇,从容唤了句:“俞嬷嬷好。”
大夫人身边的俞嬷嬷,七年前见到表姑娘时,才是个纤弱小女。没想到那匆匆一眼,还能记得自己。
一时上下打量,且看姑娘家娇颜绝丽,慵松中带着一缕媚,不拘不疏怯,心里不由得暗叹。温润道:“大夫人听说表姑娘来,欢喜不已,让老奴接姑娘去后院,请随我来。”
“喏,辛苦俞嬷嬷了。”姝黛谦虚一揖,带上络雪跟着起身。
一路游廊回转,只见到处挂着红灯笼与彩绸,窗棱也贴着囍字,不由启口问道:“听前头管家说,昨日才刚办过喜事,姨母信上未提及,不知是哪位表兄或姐姐,姝黛应当早些准备礼物则个。”
俞嬷嬷脚步慢下来。
四小姐的这桩婚,提起来真可谓一滩浑水,在京中被议论有些日子了。从议亲到成亲哪一步都办得大夫人焦头烂额,此刻还在后院捏额头呢。
看在表姑娘记得自己的份上,俞嬷嬷有心稍作提点,便道:“是四小姐,与邬府三公子的亲事。大夫人念及时间仓促,怕表姑娘一路颠簸劳累,故而没说,表姑娘勿往心里去。”
特地在“邬府”二字上加重了语气。
姝黛垂眸,这位四姐姐温菡她记得,比自己要年长一岁,初见时拍着胸说邺京有全天下最多好吃的,直让小姝黛惦记了许久。
温菡两年前定下的亲,定的乃是散骑常侍赫家的大公子,职任定远将军。
关于温菡和定远将军的亲事,姨母十分高兴,特特在信中提过。说男方忙于打仗成亲晚了,比温菡大上七岁,大点儿好,能疼人。还说赫家与庆绥侯府隋家是姻亲,庆绥侯府老夫人乃是开-祖-皇帝的义女、先帝的义妹,这层关系不是谁想就能攀上的,所以姝黛记忆深刻。
怎么忽然就换了个人成亲,换成邬府了呢?
她微抬杏眼,看俞嬷嬷颔着肩兀自碎步端行,似乎不爱提及,也就纳在心里头没问下去。
忽想起进府时看见的破桶和泔水,等闲谁敢在官家门前造次?怕是有些渊源。暗自庆幸昨夜在酒楼住了一宿,避免了唐突尴尬。
便只望向院子里剪裁精致的花草,夸赞道:“姨母惯是体贴人,我心晓得。瞧府上的植卉打理得真好看,像画儿一般。”
俞嬷嬷晓得她听明了暗示,都道商女心多繁密,看来果是个通透的。
也对,由后母养大的继女,怎可能没点儿计量。看表姑娘姿容姣娜,雪肌蜂腰,慵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