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眸底倏然变了颜色,骤然抬眸看向别处,冰冷鄙夷地道:“一个丑丫头罢了,倒是个伶牙俐齿的。”
说完,他一撩袍角,拾阶而上,径自往枯木深处走去了。
阿砚抬起头来,看向他离去的方向,却见那背影削瘦寂寥,袍角飞扬间原本是该飞扬洒脱的,可是此时却透出一股凄冷的无奈。
其实这么多辈子了,自己和他的缘分也就那样吧。
一面之缘,生生死死,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魔咒。
她打不破,便不再强求。
其实萧铎的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。
他脚底下犹如尖刀铺地,每迈出一步,都觉得脚底剧痛难当,鲜血淋漓。
他没有回头看,可是他却能感觉到,就在他的身后,阿砚一定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。
据说她失忆了,可是他知道,她应该没有的。
好好的怎么会失去记忆呢,她不过是为了蒙蔽自己而装傻罢了。
就如同她在自己面前装作不会说话,傻乎乎地把自己当一只猫,其实都不过是厌恶自己罢了。
那一日几乎将她活生生掐死,如今又冷落了十几日,也折磨了她十几日,她——可曾有半点的后悔?
萧铎僵硬地命令自己抬起脚来,不要回头看,就那么一直往前走。
假如这个时候阿砚能叫住自己,给自己一个解释——不,其实不需要解释,只要她叫住自己,让自己停下来,他就可以原谅,可以既往不咎。
可是当萧铎一步慢似一步地往前走,一直走到了那条小径的尽头,身后依然不曾传来任何声响。
小径深处,其实是一片荒芜萧瑟,枯叶满地,枝桠覆霜,偶尔间有些许残雪不曾融化,冬日里的衰竭依旧笼罩着这里。抬头间,是灰蒙蒙的天,其间有光秃的枝桠,并寂寥凄清的鸟巢孤零零地高悬其上。
萧铎清冷好看的唇角勾起一个凄凉寂寞的笑来,带着浓浓的嘲讽。
他是在嘲笑自己。
如果说之前的那番绝情绝义的话语已经让他的心化为一片死灰,那现在她的沉默,无异于在这死灰之上狠狠地践踏几脚。
她是真得不喜欢自己,所以才会这样。
萧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脑中却浮现出在凄冷寒风中,她白净额头上那细碎的额发,细软生动,就那么在她眉眼上方轻颤。
绝望从心底某一处缓慢地扩散开来,犹如一滴墨汁浸润在空白的宣纸上,迅速地蔓延淫润,最后将整张宣纸染为黑色。
萧铎清冷到没有情绪的眸子微微眯起,抬起手来,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地落在了心口处。
在那里,那种陌生又熟悉的疼痛在一点点地啃噬着他心尖最柔软的地方。
☆、
柴大管家面无表情地伺候在萧铎身旁,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喝酒。
谁都知道,萧铎是没办法喝酒的,他是沾酒必醉的。
在当今建宁帝发现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儿子是完全无法饮酒的时候,他就禁止旁人在萧铎面前饮酒,满朝文武百官并后宫妃嫔皇子公主,没有一个人敢劝萧铎饮酒。
萧铎自己也很少饮酒。
可是现在,萧铎却在捧着一杯九酿春狂饮不止。
此时外面已经大黑,远处的山上又飘起了雪花,北方夹裹着那缠绵细软的雪,肆无忌惮地呼啸着。暖阁里烧着银炭,烛台上的蜡烛在这暖室中安静地闪烁,萧铎抬起手来,优雅修长的手紧握着那如意盏,仰起的颈子上喉结处在动着,不羁的黑发被不经意间流淌出的美酒打湿。
九酿□□泽清亮,醇厚浓烈,酒意袭来,萧铎狭长的眸子里是醉酒微醺时的茫然,棱角分明的脸庞是清贵而漠然的。
一盏酒空了,他眯起醉意朦胧的眸子,低哑地道:“十七,我还要喝。”
声音清冷,并不见醉意,可是柴大管家知道,他必然是醉得不轻。
柴大管家撩起灰袍来,跪在那里,恭敬地道:“殿下可知,为何殿下饮酒必醉?”
萧铎挑眉,烛火迷离中,俊美的脸庞上有一丝红晕,他哑声问道:“为何?”
柴大管家长叹一声:“因为借酒消愁,乃是凡世庸人所为,九殿下龙章凤姿,乃不世出之英才,生来帝王之格,非世间凡夫俗子,怎可耽搁于男女之情,让自己沉沦其中不能自拔。”
萧铎听得这话,却是冷笑不止:“柴火,你告诉我,什么是情,为何我会招惹了,又弄得自己撕心裂肺,不能自已。”
柴大管家俯首望着地,地上以白玉石板铺就,上面烛火摇曳,光影迷离。
他苍老的声音中带了一点悲凉:“主爷,于世人而言,情或许是人之所钟,可是于主爷而言,情是毒药,情是水草,情是寒鸦塘外一片惨败的荷叶,一旦陷入其中,便缠绵不休,让主爷坠入万丈深渊,永世不得翻身。”
萧铎听闻,却是一愣,愣了半响后,忽而间就仰起颈子,哈哈大笑。
笑声凄凉,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