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山伯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栈,脑海里只不停浮现刚才女子的脸孔,熟悉的模样与另一个朝夕相对的人重叠,他的脑袋就变得不好使了。
走了上楼,他的脚步却不自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,沉思片刻,终究抬手敲了敲门。
开门的是箐儿,此时她已换回男子装束,与平日无任何异样。
「英台在吗?」语气略为侷促。
箐儿淡淡道:「公子已经睡下,梁公子明日再来吧。」
梁山伯听后,只觉得心一空,点点头便也离开。
关上门以后,一个女子这才从暗角中走了出来。
祝九妹来不及换衣,此时身上仍是女子衫裙。
「小姐」箐儿见她眼神空洞,脸上尽是倦意,心就堵得难受。
梁山伯回到房中,不久后四九也回来了。
「公子,那位姑娘找到人了吗?」四九自知这是明知故问,刚才他一眼就瞧出女子就是祝九妹。
「四九,」梁山伯迟疑道:「我今日看见一位女子,她长得与英台一模一样,你说有没有可能」
「那位女子如今在哪?」四九平静道。
「她很快就跑了。」梁山伯回想起那张清丽的脸孔,脑袋依然混乱不已。
半刻寂静,四九忽然问:「若祝公子是位女子,公子会告发她吗?」
「不会。」他坚定道。
「那公子会继续与她来往吗?」
尖锐的提问令梁山伯徒然一愣,久久不答。
四九与他相伴近十年,是再清楚不过梁山伯是个重情义的人,只是心里想起素月与栩风的情劫,又想起箐儿费尽心思破坏这一切,垂目须臾,终究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。
翌日,六人如常下楼用膳,今日的气氛却分外尷尬。
从下楼开始,祝九妹便是低头不语,梁山伯面露窘色地打了个招呼,她亦未曾把头抬高半分。
马文才见眾人死气沉沉,瞧出不妥,便道:「尚武,今日有什么好地方可去?」
今日是最后一天,明日眾人便要回山上去了。
尚武听见自己被点名,立马兴致勃勃:「公子放心,我已经把值得游览的地方都列在纸上,等等便拿给你!」
梁山伯这时听他讲话,才留意到对方脸上的伤,「尚武,你受伤了?」
尚武刚要声情并茂地一诉昨晚惊险之事,便被马文才硬生生打断。
「没事,不过是撞到门去。」
听见自己威风的事跡一下变成「撞到门」,尚武也只是结舌半刻,便连忙附和:「对、对」
马文才淡然一笑,又道:「他已经看过诊,并无大碍。若像某些人讳疾忌医,那就不好了。」
听到对方轻描淡写地在讽刺自己,箐儿的嘴角不由一抽。
昨晚她胸口忽然一阵绞痛,马文才本想拉她去看大夫,只是忽然看见祝九妹跑回客栈,心里担心,也没理会他自己便追了上去。
「我不去了,你们自己去吧。」突然,祝九妹低声道。
眾人一下静了下来,良久,梁山伯避重就轻道:「兴许祝兄疲惫,休息一天也好。」
当祝九妹听见那一声「祝兄」,只觉得心下一痛,一种说不出的苦意搁在喉咙。
用完早膳,见各人纷纷回到楼上,尚武奇怪道:「你们都不出去吗?」
「今日我也不去了。」梁山伯满脸歉意道。
「你自己去玩吧。」马文才亦道。
尚武顿时十分委屈,既然大家都不去,只有他一个人又有什么好玩?
回到房中,箐儿见祝九妹一个人瑟缩在床上,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。
她清楚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,只要趁两人生了隔膜,便好顺便了断二人的情谊。
可是不知为何,她心里竟难受得很。
「小姐,你要跟他谈谈吗?」箐儿不忍道。
「谈什么?」祝九妹顿时苦笑:「君子诚以为贵,值得信赖的朋友骗了他两年多,你说他还会再信我吗?」
门窗紧闭,房间微暗,这里照不进半分晨曦。
悽楚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「他是个饱读圣贤书的人,我在这里与眾多男子相处许久,他若没有半分嫌弃,那是不可能的。」
而她的确感受到方才对方有意无意的疏远。
箐儿实在受不了了,将眼中的泪意憋回去后,她猛然破门而出,直接找梁山伯去。
「出来!」她用力拍门。
「银心?」梁山伯一怔,不明她为何一脸怒气冲冲。
箐儿瞄了眼身旁的少年,冷道:「四九你先出去,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。」
四九瞧她这副鲁莽的模样,不禁轻轻摇头便出去了。
这回,房里只剩他们二人。
「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?」
她越是单刀直入,便越显得梁山伯的迟疑不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