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那年,吕铭将她许给了一个故友的长子。
她并不抗拒这门亲事,因为在她的认知里,婚姻就是如此发生的。然而出嫁前几个月,对方却捎来消息:那个将成为她郎君的人早在几日前病逝,而她的亲事也自然取消了。
那时的她不觉伤心,只知道她的婚事要重新订过,不过她错了。
吕铭最终决定把她嫁过去。
当他展露出一副心痛如绞的模样希望她能体谅自己,她也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,而得到的答案却只有四个字,一诺千金。
她这一生竟然抵不过这四个字。
冥婚之时,她穿着大红衣裳,却不知道应不应笑,也不知道该不该哭。她目光所及之处,只有旁人眼中那个可怜的她。
或许上天也是还有一丝公正与怜悯,在婚后的数个月后,她夫家的次子,也就是她所谓的小叔子也病逝了。渐渐地,她被贴上「不详人」的身份,夫家也终于用各种理由将她送回了自己娘家。
吕铭割爱将自己女儿送给了人家,结果却换来亲家的厌弃。
那是吕春棠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意。
八年前,吕铭从山下把受伤了的萧庄仁带了回来,那年她才十七,而他也才十九。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,也从未试过如此仓皇失措地把心底的异样拼命压下。
她照料了他一个多月,在这段时间里,她从对方口中听到山下许多的趣事,她也跟他学了古琴,她听他说着将来要去游歷的地方,并且收到了邀请。
「跟我去可好?」他掛着一抹诱人的笑意,以及眼神中无限情深。
这些年来,她清醒着却又时常感到茫然,不知岁月浮沉了多少,只知那时的光阴未曾褪减半分。他愿意为自己留在这里十年,而她却什么也做不到,只能等,等什么时候上天再次怜悯她,成全自己一次。
祝九妹一路若有所失地走了回去,脑中仍回盪吕春棠最后说的话。
「提亲那日我还见不着他,他就被赶到山下去了你说你想留在这里,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,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件事。」
「什么事?」
「以后有机会到山下去,可以帮我找到他,然后将这封信交给他吗?」
当祝九妹回到南院时,她便将这一切如实告知箐儿。
「你是说,她答应了?」箐儿能感觉自己急促的呼吸。
「对,只要我们以后帮她把信交到萧庄仁手上。」
祝九妹此时心情有点复杂,能够继续待在书院固然高兴,不过听了吕春棠与萧庄仁的往事后,她一点也提不起劲来。
箐儿也无力地坐在一旁,她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包袱,不想一切竟然又回到原点。
也怪她当时毫无准备就从红尘台上跳了下来,现在没有预测的能力,也没有施法的通令。
「饭菜都冷了,我去热一下。」箐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。
刚踏出门外,她看见一人正在不远处逗鸟。
「你怎么在这?」
马文才转过身来,悠悠道:「今日天气甚好,想看一下你们何时啟程。」
「你不用送我们,我们不走了。」
见箐儿脸如死灰的模样,他忍不住挑眉:「你们女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呀。」
话毕,箐儿忽然抬头看着他,「不,还有办法!只要你威胁我们」
「我为何要威胁你们?」马文才凝视着她。
「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吗?你不是讨厌我们吗?只要你一句话,我们就可以立马消失。」箐儿诚恳道。
马文才听后,忽然笑开了。
「我不讨厌你们,也没有觉得你们不对,你家小姐是我所见过最勇敢的女子。」
箐儿只觉得太阳穴一痛,有气无力道:「算了,道不同不相为谋。」
她刚准备转身离开,后面又传来声音:「你们这里挺别緻的,我可以在附近走走吗?」
「随便不对,你怎么进来的?」她警惕地转过头来。
「嗯?」马文才也看着她。
箐儿想起了什么,只觉得头又更痛了。
素月的劫已经够烦的,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又是另一个麻烦。
转眼春季也快过了,自从萧庄仁走了以后,学子们虽舒了一口气,不过课堂也随之变得沉闷,新来的夫子似乎不常弹琴,不少地方讲解模糊,老是拋一句「多练习」就结束课堂。
这天眾人下课后都显得异常兴奋,因为明天就是射猎考核的第一天,那是红罗书院一年一度的盛事,为期两天。到时所有的人都会到密林附近搭建帐篷,并且组队策划。
「明日卯初时分,我们先在这里聚集吧。」梁山伯提议道。
祝九妹点了点头,眼角瞄到一旁的马文才,心情又鬱闷起来。
真不明白为何他总要黏着自己与梁山伯,虽然是三人一组,不过只要有马文才在,她就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