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清源其实都不太记得,自己到底是怎么逃掉的,怎么办成的。可能是她的声音比较尖,可能是上天眷顾,可能是碰到的人都很好心,最重要的是她不敢不成功。她被带到警察局,和警员交流很流畅。她记得奇诺的话,把离家的时间也模糊了,不显得是他们不办好事。
总之,当地政府派人把她送回了家,她不熟悉的舅舅家。她妈还是没来,说是前几个月去世了,本来身体就不好,没瞒住,总归知道她丢了,一下子不行了。
“你得读书啊。”阿舅说,“不然人人都会说我们对不起细妹,就你一个女儿,还搞成这样。”
妈妈没了,她终于有学上了。
西语已经不是难事,读写一般但可以恶补,英语也得一起学。她意识到阿舅不是找不了她,他有些资本,说是要让她念大学。但此前要赎金的时候他不交,也没和她爸商量。大抵是觉得太贵了,人也不一定活着回来。
现在这样,周边华人都清楚怎么一回事,他不对她好点,面子上过不去。
兰清源知道父亲一直在找自己,但他连话都说不那么明白,在异国他乡也没攒下多少钱。她抱着父亲一起哭了很久,无法埋怨他。
阿舅把她送去上全寄宿制的女校,能说是他送的吗,她自己废了好大力考上的。但他又确实打点了关系,出了钱,那是个不错的学校,很安全。清源如果要走读上下学,周边邻居又难免会议论以前的事,对阿舅来说,眼不见心不烦最好。
她没接触过什么同龄的本地女生,认识的都是更大几岁的,亮眼又活泼的秘鲁姑娘。她工作过的餐馆是黑帮的产业,但姑娘们和别处的没两样,喜欢聚在一起说话。讲笑话的时候看到她过来,从不遮掩笑出眼泪的面孔,一定要复述一遍给她听,也不管她能不能听。
到学校那天,兰清源走上讲台,自我介绍,她讲完才敢抬头,看到眼前几个女孩都很严肃。她坐立不安整整一节课,课间大家却都围过来和她聊天,可惜其中只有很少人是她之后交到的朋友。
不过很好,她和旁边坐着的女孩关系亲近,她俩一个房间,自然一起行动。她叫伊莎贝拉,不喜欢闲聊,但成为朋友之后,她会问清源各种事,清源问她什么,她同样都会答。
第一次聊天是在宿舍,进了宿舍谁都不说话,清源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喜欢和自己一起住,她不敢制造声响,小心地换下衣服,迭好裤子。“你的裤子口袋真大。”伊莎贝拉说。“是,”清源没想那么多,听到有人讲话就欣喜应了,“以前我在餐厅打工,后厨的老妈妈就这样缝围裙口袋,我按那样式改的。”她说完才觉得不好,这也算是个大小姐学校。
“很有用啊,你应该想办法量产。”伊莎贝拉说。清源说她不打算干这个,她知道针法但是笨手笨脚,倒是可以把方法卖给她。伊莎贝拉说很遗憾她家也没有缝纫机或者工厂,但她会作为中介销售这个方案。
什么乱七八糟的,清源很容易被逗笑,政客家的千金给她做中介。笑开了什么都能聊了,她们变熟了。
伊莎贝拉成绩很好,人们都确信她富裕的父母会送她去别国上大学。女校的学生们议论男生时,有人会提到伊莎贝拉的哥哥,他是个因为英俊变得更出名的公众人物。
不过,大部分时候,女孩们只议论同龄人,议论校门口出现的那些同龄人。清源上高一的时候十六岁,却没感到男生们有什么值得议论的。她转过头,能相信旁边的伊莎贝拉也这样想,这位朋友不喜欢无聊的事。
“你会觉得这些男生有魅力吗?”她竟然开口提问。清源很惊讶,可又想到她可能只是在调查,像是,像是生物学调查、心理学调查,她们一起做的课堂课题。她觉得自己也该严谨一些,仔细排查一番自己的想法,她以为自己要努力搜刮,脑海里却立刻浮现出一个人——奇诺,是奇诺。
她不是第一次想起他,但此前她只是简单地考虑,那家伙现在长什么样了,彼此还认得出来吗。只是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有不一样的想法,她想起奇诺,想象那些爽朗热切的女孩们站在校门前,看见他就和他打招呼。奇诺应该是受欢迎的长相,他大概根本不会看到自己,不会注意到自己,他会笑着挥手,但不是对她。
清源总是能注意到自己在走神。她很快把自己拉回来,回到和朋友的话题上。她没法喜欢纯粹的拉美男性,清源给出了结论,也许她会出于礼貌,客观地说他们有魅力,但她自己可能不真心这样想。
“这很正常。”伊莎贝拉说。清源有点不安,以为她要开始议论一些更敏感的话题,可并没有。伊莎贝拉说她自己都不会认为从小就看见的这堆男人有魅力,她难得地发散了话题,说自己有个姑姑,她在美国上大学,毕业后没有结婚,就是不结婚。问她她说美国人非常无聊,还是拉丁男人有魅力,就是能选择的太少,可是她也根本不回来找。伊莎贝拉说,自己记得很清楚,小时候姑姑会和她坐在一起,在她爸转过身的时候朝他翻白眼。
清源觉得很好笑,她笑得很开心,同伊莎贝拉分享了一堆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