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寒烟用力推开房门,用力之大,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,又来回弹跳两下,才渐渐平息下来。
正在屋里编草席的女人微微一愣,抬起头来。快要入夏了,阿烟总是怕热,夜间踢被子,为此着凉了好多次。
“阿烟?”女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下,往身上抹了抹,起身靠近,“怎么了?”
“别碰我!”一股力道贴着她的小腹将她一把推开。
温寒烟满眼通红,脸上全都是眼泪,“到底为什么,别人的娘亲看起来都那么年轻,可你却这么老?”
女人神情凝固了一瞬。
“你真的是我的娘亲吗?”温寒烟声音颤抖,鼻腔里克制不住地逸出哭腔,“还是说,他们说的是真的?”
“我只是你捡来的,骗来的!”
啪——
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脸上,力道很重,温寒烟整个身子都摇晃了一下侧过去。
耳边一阵轰鸣,很久之后,火辣辣的痛感才蔓延而来。
她被打蒙了。
下一瞬,那个熟悉柔软的怀抱又覆上来。
温寒烟听见低低的隐忍的抽泣声。
“……娘亲?”她下意识回抱过去。
“阿烟。”女人的声音落在她发间。
“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,你对娘亲,甚至娘亲的祖祖辈辈而言,有多重要。”
“……”
过去重重化作层叠剪影,温寒烟怔然抬眸。
“那半枚玄都印,被封印在我体内?”
“自我第一次见到你,便感知到你的身份,也感知到天命转变。”玉流月抹去唇畔血痕,“流华说得没错,只要有你在,一切都会发生改变,一切都还有转机。”
温寒烟闻言,面容一静。
片刻后,她并未提及玄都印之事,反倒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:“所以你们一早便知道,我娘亲会因我而死。”
玉流月没有说话。
“司星宫千年前浩劫一场固然令人惋惜,可司星宫又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?”
温寒烟撩起眼睫,“若我只想做个平凡人呢?”
玉流月凝视着她,叹息一声:“寒烟仙子,事已至此,莫非你还不明白,你身负的命数注定了,你此生做不得‘平凡之人’。”
温寒烟唇角微勾:“流华宫主生前仅提及‘仙缘’二字,却字字未提其中深意艰辛。这命数并非我所求,你们却将我拖拽入这样的浑水之中,令我自降生之初便身不由己,注定受人摆布——无论是司星宫,还是旁人。”
玉流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。
“流华陨落之前,曾耗尽精血卜了一千二百三十六卦。”她一字一顿道,“唯有你入局的那一卦,生机虽微弱,却尚存。”
“你便是命定的破局之人。”
温寒烟沉默良久。
她怨吗?
或许是该怨的。
也许她本该过着普通却平静的生活,每日看云舒云卷,朝升日落,寻常而知足地死去。
可天命作弄,逝者已矣,她祖祖辈辈为她而忍受一声孤寂,不得善终,与其怨天尤人,她不如去想现下她究竟该如何选择。
温寒烟慢慢道:“你们就不担心我心无正道,与幕后之人同流合污,祸乱天下?”
玉流月盯着她看了片刻,笑道,“即便如此,那也是司星宫欠了你的。若这世间再无昔日明堂善念,即便覆灭又有何妨?”
温寒烟抿抿唇角,一时间五味杂陈。
她自然不会做此选择。
若她当真如此,与那些草菅人命,为一己私欲肆意杀戮之人又有什么分别?
既然如今她已身在棋局之中,而这棋局之中,也有她所在意之事,和在意之人——
她便要安安稳稳地走出自己的路。
直到这时,温寒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:“所以我幼时梦中的那些剑法……”
玉流月微微颔首,对此似乎并不意外,“玄都印早在裴烬被扣押于逐天盟之时,便与他融为一体,你体内至纯的那一半,也是自他在司星宫中闭关时,生生自体内剥离而来。至于那些记忆——”
玉流月淡笑,“或许,那便是你们之间,注定不分彼此纠缠的宿命。”
提及“裴烬”二字,温寒烟再次沉默下来。
须臾,她才轻声道:“玉宫主。如今无妄蛊已在你相助下受元羲骨压制,除此之外,我还有一事相问。”
玉流月:“寒烟仙子但说无妨。”
温寒烟徐徐吐出一口气,似是下定了决心,这才稍有点不自在地问:“您可知荒神印的解法?”
玉流月微怔,思索须臾,摇头道:“若你指的是裴烬身上的荒神印,那是云风所为,我并不知道具体解法。”
温寒烟愕然抬眸:“云风?”
她千想万想,却也万万想不到,纠缠了裴烬上千年的痛楚,竟然是拜云风所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