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民低声道:“那少年郎……就是东山寺李善。”
“嗯?”李世民侧头看去,坐在大石上的少年虽然鼻青脸肿,但默然无语,既不慌张,也不恐惧。
“今日之事,说起来也只是少年私斗,不如叫来问个究竟?”
长孙无忌诧异的看了眼插嘴的宇文士及。
“去岁往河北途中,还有人询东山寺李善是否陇西李氏子弟呢?”
长孙无忌转头看向另一侧也插嘴的李客师,好嘛,你们儿子没被揍是吧?
“殿下不如亲审?”房玄龄笑着提议,给长孙无忌递去个眼神,我儿子可是被揍了的,现在还捂着小腿哼哼呢。
李世民笑了笑,对高士廉说:“如今闲置,无所事事,见笑了。”
“那少年郎带着四五个随从,而大郎等人光是随从就不止十人,却如此狼狈落败。”高士廉捋须道:“倒非凡品。”
宇文士及在一旁低声说了几句,高士廉讶然道:“此人倒是有些手段,心思机巧,不像是蛮横之辈。”
最是喜欢举荐人才的房玄龄微微皱眉,本想开口的他闭上了嘴,他敏锐的察觉到,宇文士及今日有些古怪,太过殷勤热心了。
那当然,老婆刚刚送到人家宅子里。
李世民先去子侄辈那边逛了一圈,笑骂着打趣了几句,其中最狼狈的是程咬金的长子程处默。
程咬金是秦王府中出了名的骁勇善战,与秦琼、尉迟敬德、翟长孙三人合力统领秦王府的杀手锏玄甲骑兵。
程处默自持武艺精熟……结果现在捂着肋下强忍疼痛,额头上汗珠连连,呃,李善的杰作。
“何家子弟,在此胡闹?”
开口询问的是长孙无忌。
李善躬身行礼,朗声道:“久闻秦王南征北战,所向披靡,旌旗所指,无不俯首。”
“在下乡野村夫,却也是大唐子民,不知为何遭此厄运?”
“殿下以长槊和马刀纵横天下不败,难道也要以长槊和马刀来治理天下吗?”
“治理天下,难道不应该将长槊和马刀用以外敌,以仁义和刑罚对待臣民吗?”
李世民玩味的笑了笑,“乡野村夫,难道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吗?”
声音略微嘶哑,却带着金石相撞的声响,避而不答的姿态,给了李善极大的压力。
李善那番话说的在理,但有意无意之间直指秦王的夺嫡之心……治理天下,圣人有资格,太子有资格,但现在的秦王李世民没有资格。
“在下不知朝中大事,但亦读史书。”李善不急不缓的回答。
高士廉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善,“你父祖何人,说不定是老夫旧识。”
显然,面前的少年郎虽鼻青脸肿,但这番话……绝不是个乡野村夫能说得出口的。
高士廉是北齐宗室,又出仕周隋,交游极广,是有说这个话的资格的。
李善只行了一礼,并未开口。
“难道有难言之隐?”宇文士及笑道:“今日之事,因何而起?”
李善松了口气,“在下于酒肆饮酒,醉汉撕闹被店家驱逐,后十余人持棍闯入,不由分说动手。”
长孙无忌皱眉斥道:“若在殿下面前扯谎,可知何罪?”
自从秦王被急召回京,东宫和齐王联手,长安令又落入齐王手中,秦王府子弟向来谨慎小心,而且今日出迎,如此大事,不可能如此胡闹。
“愿当面对质。”李善平静的说:“贵人当面,乡野村夫自当退避三尺,何必自寻烦恼?”
“乡野村夫?”李世民哼了声,“乡野村夫也能读史?乡野村夫能带三四随从完胜数倍敌手?”
显然,李世民不太满意,他向来喜纳豪杰英士,对面这小子却言语遮掩,连根底都不肯吐露。
后面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周赵终于发挥了作用,“此事因王仁祐而起。”
“王仁祐?”李世民茫然的看向房玄龄。
房玄龄也一脸茫然,“太原王氏子弟?”
在场诸人只有李客师完全看懂了,他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袖,“太原祁县王氏子弟,随州主管王裕之侄。”
“王裕……是姑姑……”李世民低低自语,回头看向李客师。
李客师犹豫了下,无奈的苦笑着向众人拱手致歉,才附在李世民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“何家子弟?”
“大郎亦不知,只言此人身世坎坷,但颇有才学,亦有手段。”
李世民摩挲着手中的马鞭,摇摇头转身就走,翻身上马离开之前,他冷冷的看了眼还半躺着的是王仁祐。
他不在乎王仁祐,也知道王仁表被同安长公主扫地出门,但王仁祐因一己私仇,惹得秦王府子弟如此狼狈……
李善长长的舒了口气,他的第一个念头是,好了,东山寺李善这个名字必然会流传开……早知如此,还不如今日留在东山寺呢,反正李德武也不敢撕破脸。
被逼的名声鹊起